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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斌
如果你很挑剔，很喜欢怀疑，甚至是对很多过去的经验研究也不迷信，东亚经济奇迹中所谓的“出口导向”发展战略很容易就会进入你的视线。经过不用太复杂的推理，再加上对近期新现象的一些关注，你很快会大吃一惊：对于出口的迷信，很可能会让一些发展中国家“越出口，越落后”。
出口能带动经济增长吗？
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这个世界上的缤纷万千的经济活动，你肯定会很失望。这个世界如此复杂，以至于你再努力，再仔细，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偷懒”的经济学家们索性闭上了眼睛。他们用最简单的几个字母，Y(代表产出)、K(代表资本)、A(代表技术)、L(代表劳动)和一个函数F()来表示经济的增长过程。这其实很简单，函数F()就像是个魔盒，资本、技术和劳动从一端进入到魔盒，魔盒的另外一端就出现了产出。如果产出增加很快，魔盒的另一边一定有资本、技术或者劳动的增加。如果出口能带动经济增长，那么，它一定与资本、技术或者劳动有着密切的联系。
出口增加能带来更多的资本、技术或者是进口，从东亚的经验来看，在经济增长的初期确实如此。在经济增长的初期阶段，一切都百废待兴，一方面面临着大量的投资机会，一方面又面临着严重的投资品匮乏。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制造资本品显然远不足以满足经济高速增长的需要(从效率上也不合算)，于是，资本品进口成为经济增长的关键。只要资本品的进口能跟得上，资本与技术也就相应地得到提高，经济增长也得到了保障。如何才能满足进口的需要呢？拉丁美洲国家更多地选择了从国外借债满足国内进口增长的需要，东亚国家则是通过发展自身的出口争取外汇，进而满足进口的需要。从经验上来看，东亚的这种模式更安全，它不必担心外债积累可能带来的危机，而且，出口与进口之间形成了良性互动：很多的资本品进口被用于出口产业的发展，而出口产业的发展带来更多的外汇收入和下一轮的进口。出口的增长就像是一个安全而富有效率的引擎，带动了资本与技术的持续增长，当然还有产出的增长。
但是，出口能够一如既往地带动经济增长吗？出口很重要，如果随着时间的变化，出口与资本和技术的增长丧失了这种联系，出口并不必然地带来经济增长。
出口增长与资本和技术的联系是判断这个问题的关键。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联系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发展中国家令人怀疑。以中国为例，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的自主性国际收支余额持续10年保持顺差，中国经济已经彻底摆脱了外汇短缺的局面。这意味着至少从资本积累的角度看，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已经消失了。
出口与技术进步之间的联系也不令人乐观。我们很难直接准确地找到出口与技术进步之间的联系，但是，有一些侧面的证据可以帮助说明这种联系。当前的国际贸易体系已经越来越被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搭建的国际生产网络所主导，而在这个网络当中，大部分的发展中国家被定位于劳动密集型产品生产。从分工所处的阶段来看，单一从事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出口很难获取持续的技术进步。
更令人担心的是，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出口甚至在威胁技术进步。一些关于国际贸易与经济增长关系的理论证明：当一个发展中国家专注于劳动密集型产品生产的时候，它很有可能被锁定到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专业分工当中，从而丧失了进一步的技术进步机会。来自联合国贸发会的一项研究表明，在墨西哥、菲律宾、阿根廷、巴西等很多国家，与出口部门扩张同时发生的还有逆工业化过程，这些经济体一方面经历着出口的迅速增长，但同时还伴随着投资、技术进步的停滞不前。中国的情况虽然稍好于这些国家，但是中国出口部门的增加值(在中国所产生的价值增值部分)情况也不令人乐观：尽管出口部门增长很快，但是增加值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却在下降。
于是，跳出出口为经济增长埋下的陷阱，继续保持出口对于经济增长积极、可持续的推动作用，正在成为发展中国家面临的一个共同难题。是不是还要继续引进更多的外商直接投资，尤其是那些不能带来技术进步的劳动密集型外商直接投资？是不是还要采取鼓励出口部门扩张的优惠政策，尤其是低估的汇率或者是出口补贴政策？所有这些，不仅需要国家政策的制定者摆脱思维惯性，重新认真反思曾经被誉为神话的“出口导向”战略，更需要他们以极大的勇气抵挡来自部门利益的庞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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