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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哭非笑的人生底色
喜欢看戏，尤其喜欢看鬼戏。现实世界里不能实现的理想、不得伸的冤屈、不能爱的爱，在鬼魅魍魉的世界一一实现了，何等地酣畅淋漓！
20年前，剧作家陈亚先以悲剧《曹操与杨修》写尽了“两个刺猬的拥抱”，震惊剧坛
；新作《天地一秀才———阎罗梦》取材自明代冯梦龙《喻世明言》中的《闹阴司司马貌断狱》，号称“思维京剧”，由台湾国光剧团近日在北京演出。
没有看台湾国光剧团演出的京剧《天地一秀才———阎罗梦》之前，想象它无非是文人用笔构造的一个现实之外的理想世界：主人公司马貌满腹经纶却一生潦倒，愤恨之下写就怨词，惊动天帝，成了阴司的“半日阎罗”，于六个时辰之内重写生死簿，把积年冤案查明判清，赢得了一个天公地道的清平世界。
没料想，近三小时的演出，看下来却是几惊几叹、胸臆难平！司马貌在阴间重断汉初项羽、韩信旧案，牵引出关羽、曹操、李后主、赵匡胤一干人等，演绎了一段三生三世的轮回：项羽先是转世变为关羽，后又重生变为南唐李后主，不料，李后主却向阎君(司马貌)哭诉，自己空有八斗高才，无力挽回山河，愿来世能做个力拔山兮的楚霸王！此时，观众哑然失笑，这错位的悲剧是多么荒唐！本来阎君认定项羽胸无点墨，使之来生转为关羽，熟读春秋，再来世转为才高八斗的李后主，却仍难免落得个“挥泪对宫娥”的亡国下场！
愚贤得其所，天地有公道。从古至今，人们都期待着能身处这样一个世界。司马貌的半日阎罗，似乎称职得体，潦倒一生终于才有所施。但是，看了半日“戏”的老阎罗揭穿了“谜底”：原来老阎罗三百年前所判与代理阎罗司马貌一般无二，生死恩怨的苦苦纠缠又是谁能说得明白！
我想，《天地一秀才———阎罗梦》之所以称为“思维京剧”，其“思维”大概在于与传统老戏的不同：传统老戏往往是在戏台上演绎一个理想世界，观众会把现实生活中的悲苦暂且放下，找到一时的快乐。《天》剧之“思维”看似沿着传统去营造一个理想世界，忽然反戈一击，将之撕毁，露出非哭非笑的人生底色，峰回路转间，艺术家的创作快感、观众的审美情绪就在刹那之间升华了。现实人生的底色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灰。略通文墨的我们，有时很像台上的秀才，认为只有自己才能分清是非黑白，真是众人皆醉呀！
新编戏曲的一个套路是“借古讽今”，《天》剧没有直白地将剧情矛盾和现实人生对应，而只是还原了灰色的现实世界。不同的观众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了自己所关注的一面：卖官鬻爵的丑恶、人生恩怨的纠葛牵连、角色错位的荒唐……
□穆欣欣(澳门戏剧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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