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性关系中的三角难题

　　南都周刊记者 炫风 实习生 洪鹄

　　YOYO平时待人随和，私下还会跟同事们打电话聊天，但由于被认定是以情人身份上位，一旦到了内部管理的环节，员工们私下都是抱着抵触的情绪。

　　有些故事，不止道德和伦理那样简单。在办公室里走性爱的钢丝，不仅对于当事人是危险的，可能对于整个组织都是灾难。

　　两位高管的艳事

　　这是一个在华南进口化妆品销售业界流传很广，但上不了MBA教台的“案例”。2006年年中，国际化妆品生产商YANCHI(化名)的华南大区分公司雇用了新的广州分区经理，一位白净而大大咧咧的广州女士YOYO(化名)。对于公司里的螺丝钉——促销小姐和行政职员来说，YANCHI华南大区的高层，这几年如走马灯般换人，已是见惯不怪。

　　才过了半个月，问题就来了。大家发现YOYO对相关的管理事务是一无所知：促销策划，招聘培训人员，评核绩效，出入货，考察卖场……这些本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事情，她要不做起来一塌糊涂，要不就是根本不懂得做。于是，每个项目下来，只要出了问题，或者遇到困难，这位上司便到处找下属、甚至跨部门调人帮忙。过去YANCHI的一线员工们习惯了各人负责的制度，如今不得不轮流去辅助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女上司——徒然多了工作量，但工资没变，公司里的怨气慢慢便弥漫开来。

　　更让员工们奇怪的，是大区老总的态度。在大家印象中，这位大区老总的工作能力很强，用人风格也不激进，但对于这位女经理的错失，他是一再地偏袒维护；如果有员工越级向他反映不满，他总是强硬要求对方继续扶助这位YOYO。令前线员工们惊奇的还有，过去大区老总并不插手地区销售的具体事务，自从YOYO到来后，他在广州区的亲力亲为倒成了常态。

　　办公室的人们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大区老总已婚，YOYO未婚，但他们经常前后脚出入办公室；过去大区老总习惯叫盒饭解决肚子，如今几乎每顿都是跟YOYO外出用餐。更细心的办公室职员，特意收集YOYO报销的机场巴士票和计程车票分析，推断她每次从外地回广州，都是先到大区老总的家中……传闻越来越多，整个公司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大区老总与YOYO曾在另外一家国际

化妆品经销公司共事，曾经也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YOYO到YANCHI来做分区经理，是大区老总点名提拔的。

　　最后，那边的同行证实了大家的疑团：这两位主管，其实私下里是一对。

　　BOSS之间私人关系的曝光，不仅仅只给了下层员工聊风月的谈资。YANCHI广州办公室的心态，在YOYO到来的一年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YOYO平时待人随和，私下还会跟同事们打电话聊天，但由于被认定是以情人身份上位，一旦到了内部管理的环节，员工们私下都是抱着抵触的情绪，躲躲闪闪。一年里，YOYO的管理工作有了一些改进，但只要是广州分区所出的问题，在员工们那里，都被归咎到YOYO与大区经理的秘密关系上去了。

　　很快两位主管在YANCHI的蜜月结束了。YANCHI化妆品在华南区的销售业绩，至今在东南西北四大区里还是排行最末；今年五一前后，一位资深员工直接打电话到上海，向中国区总经理直接抨击YOYO与分区老总的关系；恰巧，在那个月，南区YANCHI精心策划的一次街头促销被不明就理的城管拆摊，国际大品牌的面子洒了一地；最后，二十多天内，YOYO和她的情人上司，“前后脚”辞职离开。

　　复杂的办公室情爱

　　在YOYO的故事里，她与大区老总在上一家公司已经是上下级的情人关系，两人到了YANCHI，仍然维持这个双重的关系。在很多同事的眼中，他们的关系是复杂的：既有情侣的感情和接触，也有YOYO对已婚老总的利益需求。但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准，他们之间的地下情，是真情多一些，还是利益多一些？

　　上世纪末，国内曾有机构做过一个空前绝后的调查，结果发现，人们对男女关系的看法，不但与人生经验有关，还与他工作中的职位有关：譬如，企业管理人员视“男女关系一般与性有联系”的比例是最高的(超过37%)，相应的，认为“男女之间有纯洁友谊”的比例也最低。

　　两性关系在商业组织里是难以捉摸的。1990年代，美国人提出了“EQ(情商)”，不但风靡了整个商业世界，还把人际关系的管理归纳到“情商”之内。今年年初，

写字楼们又热论了一轮戈尔曼的《社交商》，更直接地把领导力总结到人际关系的层次。不过，西方人对“人情世故”学术化了十几年，却从未在公司组织研究中系统地引入“两性关系”，它放在公司组织的现实利益环境里，更显得微妙、复杂。

　　YOYO的不称职，把老总和下属都牵连了下来，前者更是亲力亲为，虽然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仍改不了业绩的不景气。很多商业大师都探讨过“办公室恋爱”的负面影响：当两个员工展开密切的关系以后，一方的心情大大影响另一方的心情和工作状态——尤其是那些外人不知晓的地下情。在很多办公室，除了同事之间的罗曼史，公司内部、上下级之间的两性关系，与权力、利益纠缠在一起，总会给正常的业务运作带来各种不安定的元素，甚至引发冲突，成为丑闻。

　　在EQ风行的时代，克林顿被认为是“情商奇才”，不但以戴墨镜、吹萨克斯管的形象吸引选民，还与实习生莱温斯基发生了一系列亦情亦色的性接触。一般说来，只要风流事是发生在高官、高管身上，大家都往往把它作为丑闻来看待，前段时间世界银行行长保罗·沃尔福威茨身陷“女友门”，纵使他的世行女友丽扎一再解释她在世行工作、以及被提拔的顺境并非拜BOSS的恩爱所赐，但公众的压力还是迫使他俩双双辞职。

　　相比之下，丑闻色彩更纯正的是办公室里的

性骚扰，尤其是高管对下属带有权力诱逼色彩的性骚扰。不过，性骚扰和“性贿赂”之间的差别往往是毫厘之间。有台湾学者认为性贿赂是性骚扰的一种：“以同意性服务为交换条件，男性上司及同事以要求约会或占性便宜，作为允诺加薪、升迁等的条件”。这也是被都市人认定为普遍的上下级性爱现象，女秘书、女研究生、女办事员……除了不断见诸报端的事实，一段又一段在写字楼里的诽闻逸事，夹杂着道德、伦理在流转。

　　作为女性的两难

　　很多同事说，撇开工作的场景，YOYO在性格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使现在，她还会给同事打电话谈谈近况。不过，以空降情人的方式到来，YOYO天然地成为了不受欢迎的对象，只要她以管理者的身份出现，大家都会联想起她与上司的关系，心生抵制。

　　人们经常倾向于把男性的高层的领导力归结于“魅力”、“影响力”，但一旦女性有晋升的机会，往往就会面临一个选择的问题：是否以亲密的两性关系、甚至性的接触来换取现实的利益？对于公司的职员来说，亲密的两性关系是办公室里的不公平的起源之一，乃至于人们经常敏感地猜度，每一个走进上升通道的女性，是否都在爬一条叫性的阶梯？

　　通过微妙的性游戏，可以达致职场的高位，但也可能是给未来挖下陷阱。在中国，“性骚扰”仍未有法律的定义，办公室环境时有暗涌流动，直到今天，没有性规则的公司环境，很能诱惑她们以性交易换取更快截的事业通道——事实上，无数的调查已经表明，女性要在公司里出人头地，困难比男同事要多得多。

　　不过，就像YOYO的例子所描述的，身体粘在权力上获得的权力往往是暂时的，而且通常不被同事们尊重。2005年智联的职场特别调查认为，绝大多数调查参与者对上下级的办公室恋情表示反感——只有8.7%的调查者会认为老板心情因此愉快，会让大家日子都好过。在调查里，认为大家会因此普遍丧失公平感的比例最高有24.1%；而“不利于工作的展开，影响工作效率”的有22.32%；超过11%的员工认为会打击士气。

　　尴尬的公司制度

　　在YANCHI，去年有员工陆续向上海总部就广州管理者的特殊关系提出异议，但总部方面一直未置可否。“即使想有所行动，也不能找到实在的理由和准则，只能等他们出错。”一位知情人解释。

　　对于很多老板来说，是否因应企业文化和员工的意愿，制订内部的相关规范，也是个头痛的问题。最近美国的几份调查，通过数字显示职场里的暧昧确实影响着办公室生活，而且人事部门通常无计可施。大公司们的顾问——人力资源咨询公司一般不会为此立项，也不方便探讨办公室内两性关系的问题，尤其当它涉及到客户的高层人物。

　　一些接受采访的企业知情人士还发现，如果某个部门或单位的高管权力过大，桃色事件的可能性也会增大，尤其在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域性分公司——而且，跟传统的国企事业单位不同，这些缘分制造的不一定是“内部解决”的未来夫妻，很可能是互有家室的地下情。

　　许多专家提出，考虑到职场关系可能带来的副作用，公司的“鸵鸟态度”是有风险的。2002年的一份国际性调查显示，CEO对道德的认同程度极高。但不是每个CEO都能以身作则。CEO个人道德是公司商业伦理的缩影，CEO的形象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一旦其行为失当，会给公司的形象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不过，往往是桃色事件东窗事发，企业才有理由给相关人士以制裁。

　　“大型公司壮士断臂，其实是给股东和员工一个正面的影响，帮助他们树立信心。”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教授苏勇说，“在断臂之前，先做好预防措施，或者是更好的办法。”以通常的观点看，最高层的领导者其实最不乐意见到高级职员破坏公司的风气，因此大多数公司都不会鼓励同事间谈恋爱(大型的传统单位会办一些有助姻缘的联谊活动，但也不会容许超越基本道德规范的情爱发生)。不过，就像YANCHI这样的化妆品公司，它跟娱乐、服务、公关、广告、传媒等行业一样，员工们很年轻，经常加班，朝夕相对，于是电光火石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又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记者华璐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