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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硕士 带路为生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06月28日 20:42 时代信报

  终其一生,他不断地追求更高的学历,并且谋求好的社会地位,却越走越背。他甚至有过两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但是他在回顾自己的人生时,却仿佛由他度过的42年是属于别人的。这就是带路者马继峰硕士的前半截人生——

  带路人是硕士

  马继峰,成渝高速路口的带路人。

  2005年的6月25日下午四时二十三分,在一次次的挥动带路牌、一次次的失意、一辆辆的车疾驶而过之后,他终于跳上了一辆停在面前的外地货车的驾驶室为其指引道路。

  半个小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高速路的拐弯处。他走路的姿势很周正,走得很快。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也有他们自己的娱乐方式,比方说,这里的人都有一个外号,方便同行之间叫来叫去。马继峰也有一个,别人叫他“猴子”。

  在有过令人骄傲的过去之后,这时的他生活很不顺利。他早在19岁的时候,就从大学毕业了,并在今后的求学道路上,不断的受到师长的嘉许,这令他又很快的拿到了硕士的学位。

  “假如我有一个生活的导师,我的人生不会是这样。”马继峰说。

  他的眼神有些狡猾,这种狡猾有些让人辛酸。

  一个曾经的硕士生,靠在危险的高速路边为外地的车辆带路讨生活,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但是更为具有吸引力的,应该是:他究竟是怎样才成为了一个带路者?

  他的脸经过了两年半带路生活的风吹日晒而呈现出一种黑红的色彩,马继峰自嘲的说,自己的脸本来就很黑,现在更黑了。

  假如没有当初的年少轻狂和对爱情近乎偏执的想法,假如没有当年的赌气出走,甚至,“假如没有当年在厕所里被对方强塞而自己也半推半就的接受了那10000元的好处费,我的人生都可能是另外的样子。”

  “一直到隐姓埋名来这里带路之前,我的社会经验都还是一片空白。”马继峰说:“自己给自己判了三年刑,躲到这里来给人带路,也希望给自己‘带带路’,能够彻底走出人生的阴影。”

  高速路旁的家

  马继峰给人带路的高速路口旁边是个小村子,他在这里租了房子,一住就是两年半。

  既然高速公路的出口就在自己身边,村里的人显然把“带路”看成了一种谋生的手段,

  马继峰没有向外界透露自己的研究生身份时,人们也只是把他看作是和其他带路人一样再普通不过的外乡人。

  “他也是来这里讨口饭吃呗,他每天还不就是和我们一样瞎混,除了在这里排班等着给人带路,就是和我们一起打打小牌,耍耍小麻将,没看出他有啥和别人不一样的。”一位外号叫“土豆”的带路者显然受不了马继峰的这种身份“转换”,他有些忿忿不平,“说他是硕士研究生?谁信?一个人要是真有本事,会来这里带路?我看他把硕士毕业生的证书亮出来,无非也就是做了读书无用论的教材。”

  如果你在这个路口站一会儿就知道了,生意非常的少,有时候,带路人在烈日下站着,挥舞手上的带路牌子,一两个小时都不会有车子停下来。带路的人带的时间长了,也就有了“行规”。他们自发的分成两班,这班上岗的时候,那一班就休息,村口那个小小的凉茶棚就是专为从事这种工作的人所设。想要带路的人必须排队,上一个人走了,下一个人才能接上来。

  第二天再来,村里的人显然已经从最初的那种受愚弄的情感中回过神来,在高速路口开了个凉茶摊的那位大妈介绍说,马继峰这个人,现在想想,是有些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从来不说粗口,打牌假如输了,不像其他人那样,找个理由就跑了,他这个人总是老老实实的把钱交给人家,从来不耍赖,到底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妈这么赞扬马继峰。

  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到马继峰的家里去,他租了一个路边三层小楼顶楼的一间屋子,近三年来一直就蜗居在这里,推开门,屋里面就只有一张床,别无他物,很像是一间高中补习生的宿舍,有些凌乱,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收拾了。靠墙角有张桌子,上面用报纸盖着一个小锅和两个碗,从筷子上的痕迹看,上回马继峰吃的是面条,不过距离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桌子上较为醒目的,就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酒店里面用的沐浴香波。问是哪来的,马继峰说是因为自己的“业务”好,人品好,所以熟客也比较多,给人家带完了路,如果一时回不来,别人就请他一起住酒店。

  “我平常一般就到外面的小店吃饭,很少自己弄,洗澡没办法,就到外面的水龙头那里接些水,自己关上门擦擦身子。”硕士马继峰说。

  自从向当地的媒体主动报料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马继峰就成了名人。村里的人都说,“猴子”要出山了。

  “每天有很多人打电话过来,有的是说要给我送钱的,有的是要请我工作的,但是你说我能要他们的钱吗?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这么一个机会。”“猴子”说起这个,语气和周润发演的“小马哥”一个样。

  “我是因为欠了别人10万元的高利贷才躲到这里来的,这里来往的车辆都是外地的,没有人知道我就是马继峰,周围的人也只知道我是猴子,谁知道我是个研究生。所以我在这里‘闭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这里给人带路是这个社会给我最后也是最安全的避难所了。我已经无路可退,我现在自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经过了周密的考虑的,这样我不会再去还当年的那笔赌债了。”马继峰揭开了谜底。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安全问题,毕竟这两天他还要住在这里。万一被放高利贷的人盯梢找上门来怎么办?

  “我最近一两天内就会离开这里,还好村子里这两天没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马继峰说。

  马继峰的人生

  全中国的大城市的入口处可能都有给人带路的,但是给人带路的人里像马继峰这样有硕士学位的,恐怕不多。

  马继峰说他初中是在西昌五中读的。

  “初三以前,成绩都不太好,后来就是初中考高中的时候,开始发了疯一样地读书,最后考了全县惟一的两个双百分。”马继峰一旦说起自己的童年往事,就开始神采飞扬,

  “那是1977年时候,我们家的‘出生成分’不好,父母两家三代都是地主成分,要不是考了双百分,可能人家还不让我上高中,上了高中后,我就很珍惜。1979年考大学,那时候学校很重视,特意选出了一个特训班专门关起门来培训了三个月,让我们备考。这个班上一共就是5个人,但是最后考试结束,分数线是240分,我考了238分,觉得丢脸啊,就一个人跑到琼海去钓鱼。回家了听说,凉山州是第一次举行高考,可以降20分。这样我的命运有了转机了。我考上了,虽然最后录取我的是郑州航空学院的大专,但是我父亲认为,这是一所军事类院校,他还是很高兴。”

  后来从郑州航院毕业,马继峰被分到了西安飞机公司。这在当时应该是非常好的去处。

  “当时厂里对我们这批人很重视,前两年偶然在成都碰到当时一起进厂的大学生,他已经是总会计师了。”马继峰说。

  让马继峰没有稳定下来的原因就是,他恋爱了。偏偏他爱上的还是远在四川峨嵋的中学同学。

  “我的初恋女友长得很清秀,记得那是1984年,我到峨嵋去,天上下着雨,我走了七八里山路,找到她,她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的。就是这一次,我们确立了恋爱的关系。”马继峰对他的初恋一直到现在都难以释怀。

  但是后来就出了一件事,按照马继峰自己的说法,这件事几乎改变了他的一生。

  “我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当时我的女友在峨嵋,为了将来不两地分居,我报考了西南财大的研究生。我当时复习就是在自己的宿舍里,把资料放在床上,地上扣着一个脸盆,我这人别的不行,记性特别地好,应试能力应该说非常的强,不懂的题我就把它背下来,后来我顺利的考上了。我当时好高兴啊,终于可以和爱人在一起了。但也许爱得深的人特别爱吃醋。有一次,女友和她单位一名男领导出差去北京一个月,我的醋坛子就彻底打翻了。当时通讯不发达,我根本不知道他俩这一个月都干了什么,我感到莫大的羞辱。一个月后,女友回来,还带回一大堆他俩的照片。

  “我气急败坏,感觉自己已戴上了‘绿帽子’,觉得我在成都呆不下去了!”马继峰说起这段经历有些懊丧,“其实现在想想,当时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我根本不会和女朋友分手,当时就是没有手机,没法及时联系。”

  但是当时是1988年,马继峰只有25岁,研究生刚毕业留校。那个年代最有钱的人也没有手机。

  跟女友分手后,马继峰说完全受不了失恋的打击,甚至有些“失态”。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

  “当时一口气就跑到厦门去了,根本和工作单位连招呼都没打,当时也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招呼,什么都可以不要了,我就是好强,但是那时候,社会经验还是一片空白。”马继峰说。

  在厦门这段经历马继峰一辈子也不会忘。但是里面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马继峰希望不要报道。

  “反正当时是厦门警方通知成都警方还有我们单位领导来厦门,将我领回去。”马继峰试图一笔带过。

  这之后,马继峰就离开原来的编辑部到成都恩威集团去,从计划员开始干起,最后成为恩威集团的“市场主管”,开始划分的片区是攀西地区,后来就任整个山东分区经理一职。

  那个时候的马继峰可谓春风得意。现在打电话到恩威集团去,有关人士还记得马继峰,不过对他的评价是:这个人,如果用好了很厉害,用不好,也会带来很多麻烦。

  “提成很高,开始的时候有12%那么多,生活是提高了很多,不缺钱花。90年代,我已经有了四五十万的存款,也重新找到了爱人结了婚。”马继峰说,“但是后来还是栽了,当时有个人过来说能不能一起做,给我很高的回扣,我后来就同意了,没想到第二天,公司里就传开了,说马继峰这样那样,我才知道,我被同行出卖了。这件事情彻底断送了我在恩威的前程。”

  如果说,马继峰第一次被骗是因为缺乏社会经验,那么之后在“最后一个公职单位”成都生物制品研究所里面的经历就有些令人费解。

  这一次的事件几乎是上一件事情的翻版,一个经销商为了拿到白蛋白制品的经营权,要给他塞10000块钱。

  “我当时并没有马上就同意,但是有些喝醉了之后,到厕所里,那人又跟进来,说马经理,这真是点小意思,硬是塞到我裤兜里,我半推半就也就要了。第二天,我又被卖了。因为收受贿赂,我被开除了。”马继峰说,“我就是这样,老是在同一个问题上犯错误。”

  这个时候的马继峰开始染上赌博,出了这些事情,本就好赌的他此时更是整天沉迷在赌局里。

  妻子的劝说远不如赌博的诱惑,马继锋反倒对妻子的“多事”深感其烦。后来就离婚了。

  结局的尴尬

  让马继峰真正栽了的,是地下赌场。

  2002年10月这一个月,马继锋输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

  除了输光全部积蓄外,马继锋还在放贷的“水公司”那里借了10多万元的高利贷。因为无法偿还,经常有人找上门追债。马继锋被迫离开了公司四处躲藏。

  2003年4月,在西昌躲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马继锋悄悄潜回了他先前定居的某县。然而,他很快就被找到了。那天下午,他和几个朋友在一个茶馆里喝茶,“水公司”的两名马仔突然出现在茶馆,气势汹汹地将他拖到一个宾馆里。对方凶相毕露,要他必须还钱。他身无分文自然拿不出来,两人让他找亲戚朋友借。马继锋想到了一个多次帮助他的朋友,为了表现自己很惨,他挥刀在左手腕上割了两道口子。但是,这位朋友显然对他很失望,没有借钱给他。

  重新回到宾馆后,马继锋决定报警。他对两名马仔说:“我回前妻家去拿房产证,将它押在朋友那儿,或许他会借钱给我。”为此,对方开车将他带到前妻家门外,马继锋说:“家里有个老人,不喜欢外人进屋。”马继锋进门后,赶紧关上了防盗门,拨打了110报警。随后,民警赶到将马继锋和两名男子带到了刑警大队。

  马继锋离开刑警大队不久,有朋友告诉他:“那两名马仔也出来了,还说要追杀你。”

  马继锋吓得赶紧离开了这个县城。

  离开县城的当晚,马继锋住进了成都铁路局招待所。随后,马继锋找到了一份工作——成渝立交桥附近的欧美佳货运市场聘用了他,包吃包住每月500元。在那里呆了一个半月,马继锋带着他的硕士文凭到货运市场附近的一家工厂应聘,结果当上了销售经理,但收入却并不理想。正是在上述两家单位上班,马继锋结识到了几十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带路人,随后他也产生了为他人带路的想法。

  这一带就是两年半,现在的马继峰显然比从前的他成熟了很多。谈到带路者被黑社会收取保护费的事情。

  马继峰说: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要有自己的方式。

  没有人能够告诉马继峰,今后能去干什么。成立“带路公司”?马继峰自己都说不大可能。

  “大概是今后我去发挥我的专业技能,去成立一个统计学的民营研究所吧。”马继峰说。

  原来的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前妻从当地的报纸上得知他在给别人带路的事情后,在电话里跟他说:你不要再回来了。

  马继峰说到这个,神情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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