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柳岸

　　中国各个大小单位都有个人事部门，大到人事司，小到人事股，最小的也有公司里的人事课。这人事部门，做的是考核干部晋升、评定职称等级、工资核定等等工作，有的单位，还加上教育的部分，叫做人事教育司(或处、科、股)。

　　大学毕业后，因为文字不错，先到办公室干了几年秘书。由于本人性情木讷，不善言谈，加上从农村进城，又多了一份自卑感，所以，一概不管他事，只埋头写材料，反而赢得一致好评，一路往上提拔，到了副主任岗位。对于仕途，我从来不抱什么太多想法，心里从头到尾做的是文学梦。做官有什么好呀？我看不起做官。

　　可越是不想做的，生活就会越叫你做。过了一年多点时间，有一天，莫名其妙就到了人事科长的岗位了。那时，我三十挂零，在一个地市级城市的处级单位里，算是进步很快的了。并且走到人事科长的岗位，一眨眼，就很可能往上跳。谁都知道人事这岗位在中国各单位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大多情况下，一个单位的第一把手都是把自己最信任的人安排到人事这个岗位上的。因为人事最重要。我不知道局长把我安排到人事科长这个岗位，究竟是看中我的那一个优点，总之，是信任就够了。

　　那时，年轻不懂事，经不起上下左右的火烧火燎，昏了头，所谓“小人得志”，便什么思路也没了。把自己的爱好、生活全丢到一边去，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日没夜。说实话，从那时起，有了当官的念头，有了“将来为老百姓做点好事”的慷慨激昂。真的是不知天不知地胡捣，竟然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科长，还沾不上“七品”的边。

　　其实，我干不好人事这项工作。最主要的就是那“嘴如缝线”我做不到。看到不喜欢的人事任免，我会发牢骚，会赌气，会消极，虽然它关我屁事。局长算是个比较正直的官了，人在官场，他有自己所不能够无奈的事，常常为上下而左右。我发脾气牢骚，就给他添麻烦。有时，一些话传到干部耳边，引起不良影响，反过来是我自己给自己添麻烦。违反人事纪律呀。

　　干了两年后，慢慢地改了这脾气，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憋在心里。凭良心去做事，自觉对得起党和人民就行了。这样，慢慢地上级和下级又有了对我的好印象，慢慢地就有了往上冲刺的条件了。

　　机会来了。一个姓林的副局长马上要退到二线了。他退二线不是他年龄到了，而是长期有病。一天，他到我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说：我要退了，你要努力一下，我这位置是你的。我傻乎乎地答：谢谢老局长。

　　就过了几天，局党组研究人事任免，我这人事科长照例列席参加。会上说到某某某托了上级的某某某领导要求安排好位置，其实这个人工作表现并不好，根本就没有提拔的群众基础和领导印象。局长还年轻，主要是正直，生气恼火，一拍桌子，说：不理他。

　　又过了几天，局长莫名其妙被刮了鼻子。省里有了交流他的意思，准备他到一个不能发挥他专长的处室去。当天，局长又又恼，小轿车屁股一喷气，就到了省里。晚上又看见小轿车屁股喷气，他回来了。

　　第二天，局长找我谈话，色厉内茬，看得出强压着怒火：是不是你把那天研究的人事秘密说了出去？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事？我没有呀。局长一挥手，低喝道：你走吧。

　　我走了。我就这样走。莫名其妙走了。到了一个县里做副局长，降了一级对我来说倒没有什么，这几年想想，不又回到了文学的路上了吗？也挺不错的，写了七八十万字，出了一本书，得了大小十几个文学奖，比那副处级职位强多了。就是那冤枉，让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因何平白地受这莫须有的罪？

　　几次找局长说话解释，一统被拦在门外。遇上几次他心情还好的情况下，却是越解释越是解释不清楚，乱七八糟的。我想，我完了，这狗日的人事科长，我不当这，岂不平安无事？

　　几年过去了，一天遇到那个找了上级要求提拔并且也已经提拔到正科级岗位的某某某，下乡到我这小县市来检查工作。酒桌上，我故意将他灌醉了，酒后吐真言，他终于说了：你可冤枉极了，哈哈哈。现在退到二线的林副局长一番妙计，真正的一箭双雕呀，既保得他又坐了两年副局长宝座，又排挤了你这讨厌的家伙。

　　我心里早有预感，几年来在肚子滚来滚去的，已经明了大致缘由。但我要他说出来。他就说：局长为什么怀疑你呀？一因为你有嘴快的前例。二我是你的同学加老乡。哈哈哈，其实我与你什么关系，狗屁不通，我看不起你这个人，懒得理你。

　　我听罢，猛喝了几杯，也想把自己灌醉，却就是不醉，头脑清醒得很。这世间的酒，什么时候醉过人呀？官场上的那些人，不过是过客，嬉戏笑骂间，诸多醉里梦话，不过是装疯作傻。谁不懂谁呀？

　　最后一次遇到退到二线的林副局长，是在去年冬天。局长找我上去，既无歉语，也无解释，就说：副局长的岗位已经有人了。再来人事科干一段，两年后考虑一个副处。我大笑，摇摇头，走了。走到门口，就看见林副局长，依然一脸堵笑：呵呵，是你呀，好吗？我变大笑为狂笑：好呀，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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