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 我的单位和我的青春

2001年06月23日 17:21  新浪财经 微博

  作者:紫色丁香

  单位,对于我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那时,我们热爱着单位;那时,我们热衷于享受单位过年时红红火火地发鸡、鸭、鱼、肉,并把这当成一种荣耀;那时,我们好像有了单 位就有了一切,有了房子,职称,甚至有了为房子、为工资,为职称彼此争斗的理由。

  我的单位曾经隶属于中国石化总公司。在我生活的小城,能够走进那座围墙是一件让人十分羡慕的事。我是在妈妈费尽心思又望穿秋水后,才好不容易地进厂当了工人。我们单位一多半以上的职工都聚集在单位的生活小区,每天早晨浩浩荡荡的车队成了一道风景线,把上千名职工拉到远在郊区的工厂里。我们被卸到围墙里后,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是我们单位最红火的一年。那之前,我们从美国花十几亿银子引进的先进设备(我习惯了这种说辞,也顺口溜了出来,其实是在美国六、七十年代比较先进的设备)一直不能正常运转,而那是我们产品市场最好的时候,大批的用户站在销售处门外,排队等着采购,甚至等外品都成了俏手货,不争气的是我们的设备,总把自己当公共汽车开,开不了多久就停车,始终不能形成连续生产的能力。号称3万吨的生产能力,每年只能生产几千吨。我们总公司下大力气出人出力帮我们进行了二轮技术攻关,才在建厂后的第四年终于把洋设备鼓捣明白。那正是我进厂的那一年。

  要说我和单位难忘的旧事,应该算是那次发洪水。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周日,我跑到单位去玩单位新买的电脑,那是九十年代的中期,一台386的电脑,都是足以让人眼红的宝贝。我玩得天昏地暗――应该是暴雨下得天昏地暗。在将近傍晚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跑进办公室,吼道:“你怎么还玩啊,回不去家了,你知道吗?发洪水了,现在电话都不通了。”就算是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和焦急的眼神,我也不相信发洪水的这个事实,这件事对于我们那个地处内陆的小城太陌生了,我难以想象单位旁边那个时断时流的河流竟然可以肆虐到发洪水这样的地步。

  我冲进暴雨中。我必须承认我并不是带着抗洪抢险的责任感冲过去的,而是一种对灾难的渴望,这也许是生活在和平年代里人的思想,恐惧着却又渴望着灾难。

  我冲到公路上时,发现原来离河几十米的公路此刻已成了最后一道堤坝,越过公路就是我们的单位。公路上群群列队整齐的解放军正在向上游方向跑步行进。雨声、雷声,河水的咆啸声、士兵紧急的脚步声搅到一起,淹没了人的思想。我跟着跑过去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了很多职工在那里与洪水抗争。不断有职工赶来加入这个队伍。

  我后来听说他们很多人听说险情赶过来时,公路已被洪水截断,有些人攀着输油管线爬了过来,有些人是穿越偏僻的山路赶过来的。可以怀疑他们赶过来的理由,可以怀疑他们赶过来的目的,然而却不得不承认,当他们攀过直径只有1米多宽的管线时,一旦落入洪水就会有生命被卷走的危险;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中的一些人跳下公路去加固堤坝时,他们的生命也正与上游随时而至的再一次洪峰擦肩而过。是的,他们可以有很多理由,很多目的,为了自己的职位为了其他的什么什么,但那一刻所有人脸上的焦虑的表情是共同的。处在河流上游与下游的单位都已被洪水所袭,我们的单位也在与洪水做着激烈的抗争。

  在那个暴雨与洪水肆虐的夜晚,我感觉在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我的心灵。说爱厂如家,我总觉得太矫情。可那一刻,的确有一种类似家的感觉在我的心中荡过。这也许是很多人渴望灾难的原因,灾难往往容易让人忘记很多现实的纷争,灾难往往容易让人的心灵贴得很近。

  暴雨之后的一周我们单位的大多数的职工都投入到公路的加固中,以防再一次的洪水袭击。那些日子,我们每天扛着锹、镐上工,中午到食堂里吃免费的抗洪饭――那是同在一省的一个兄弟单位捐给我们的抗灾食品。我后来在给那个单位写感谢信时(忘了说明,我通过一次厂内招聘应聘到了厂长秘书的岗位),曾经写道:“人们常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在这次抗洪中我们时刻感觉到我们和贵厂的这种手足之情,兄弟之感不时地撞击着我们的心……”

  我在我的单位里渡过了我青春的大半。我们的单位遭遇了97年的化工市场疲软以及之后的亚洲金融危机(我们一直把这归结为单位效益不好的一个原因,我也就这么写了)后,效益就一路下滑。后来,我们积极地搞兼并,希望一家上海的公司能把我们兼并,全厂人热情得就像待嫁的姑娘准备嫁妆一样。兼并失败后,我们开始每天做着下岗的动员,再后来中石化与中石油改组,我们并入了中石油,然后上市前资产剥离,我们又面临进股与不进股的选择。那时感觉全单位的人都像是中国问题的专家,在谈着广播里最时髦的词汇:兼并、破产、重组、改组、改制、下岗、分流、上市。对于我们单位的职工来讲,那不是广播里的词,而是活生生的可能决定我们命运的字眼。而很多人也还在固执地相信,我们是国家投资十几亿建起来的,隶属于中国最大的企业集团,不会就这样倒下去的。在上个世纪末来临前,我在领取了中石油在上市之际给主动辞职的职工发放的一笔补助金后,离开了我的单位。我最后一次迈出单位的大门时,正是残冬的黄昏,余雪仍稀稀寥寥地覆盖着单位对面的山川与那条曾经发过洪水的大河,夕阳的红润在荒芜的残冬竟显出几分妩媚,让人想起这里也曾经有青山绿水。我踏上了远去的列车奔赴了远方。

  而今,在这个新世纪,我每天穿梭在北京拥挤的街道,像诸多的打工者一样,在office里,埋头于小格子。围墙消失了,然而我们仍然需要生活在各种各样有形的无形的墙里,因为我们需要墙的禁锢,也需要墙的保护。我不得不承认,我对单位是有一种难舍的情结的,因为我青春的大部分岁月都在那里流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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