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资本冷淡的企业在自生自灭

　　有人说中关村是中国的硅谷，有人说中关村是中国知识经济的象征。但对于高新技术企业来说中关村是他们心目中的延安，对于手中揣着大把大把钞票的投资家来说，中关村是他们的试验田。“××亿资本排队登陆中关村”、“××公司热烈拥抱风险投资”云云，有一阵子这类的声音在中关村甚嚣尘上。不久前，学者们关于中关村现状的一份长达97页的研究报告摆在了人们面前，在一段时间内它会令这类声音戛然而止。

　　撇去中关村浮躁的尘土，这份报告以大量确凿翔实的数据和精深的分析告诉人们：中关村发展20年来，涌现了大批高新技术企业，但是远没有形成自己的产业和核心竞争力，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企业缺乏利用资本的能力，资本市场发展滞后。大力发展各种形式的风险投资是促进中关村发展的当务之急。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联合了华夏证券公司、北京证券公司、北京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试验区高新技术企业协会组成了联合课题组，从2000年7月起，历经大半年，进行了“北京高新技术企业多层次利用资本市场”问题的研究，对中关村进行了一次大摸底。

　　这次调研共发出调查问卷500份，收回有效问卷300份。对28家典型企业的总经理(或副总经理)进行了访谈式调查，整理有效访谈记录25份。据调查，中关村乃至北京高新技术产业的整体发展存在诸多问题，其中关键性的问题在于中关村六成以上的企业存在资金短缺问题。

　　经过调查分析，中关村6690(1999年数字)家高新技术企业中，占总数0.88%的共59家企业(不包括已上市企业)净资产规模达到2000万元以上，并且净资产收益率超过10%，已经基本具备在主板股票上市的主要条件。同时，有占总数8.39%的561家企业净资产规模过千万元(不包括集团和合资高科技企业)，并获得盈利，具有在二板上市的可能性。而超过90%的企业只能利用国内、国际、民间等各类风险投资，或“卖身”融资，但由于融资渠道的长期缺乏，这些企业甚至对资金已不抱任何幻想，他们只是顽强地生存着、艰难地成长着。资本市场的发展滞后已成为制约中关村成长的瓶颈。

　　20年来，中关村流传最多的是悲壮、伤感和执着的创业故事。遭遇了资本的冷淡，这些难以长大的企业在中关村只有自生自灭。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在调查中，又能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一边是大多数企业等钱下锅，一边又常能看到多少多少亿的资本在中关村门口游荡。企业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偏偏这一瓢要舀到手无比艰难。课题组负责人、北京市社科院管理所副所长张耘告诉记者，这是由于我国的资本市场尚不发达，长期以来我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与资金结构性短缺的矛盾始终存在。北京作为全国的高新技术产业中心，此矛盾更为突出，体现在中关村的几个资本悖论：

　　悖论一，高新技术企业的资金短缺与供给方的资金充裕同时存在。从总量及投资趋向的角度看，准备投向北京高新技术企业的意向性资金量比较充裕，但从资金运作和项目数量角度看，真正落实到高新技术企业的投资资金数量较少。

　　悖论二，热门行业骨干企业的资金充裕与绝大部分中小高新技术企业的资金严重短缺同时存在。

　　悖论三，优秀项目的资金短缺与投资方的目标短缺同时存在。

　　悖论四，区域间的资金流动不畅与省份间的竞争加剧同时存在。国内许多地区都提出以高新技术产业作为当地经济发展新的增长点，因此想方设法地加大投入力度，在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方面形成相对的资金优势，但是，与北京相比显然缺乏项目优势，因此，向北京争夺项目，争夺人才成为必然。北京高科技企业的发展不仅面临资金困扰，还将面临项目与人才流失的潜在威胁。

　　资本有张理性的脸

　　高科技企业利用资本市场的方式主要包括：股票上市(包括主板、二板、海外上市、柜台交易等)、吸引风险投资、发行企业债券、吸引投资基金、利用资本市场进行资产重组(兼并、收购、租赁、托管、外资嫁接改造、破产重组等)、股权融资等多种方式。资本悖论的存在表明，并不是每个高新技术企业一旦需要就都能够利用资本市场融资，因为资本对高科技企业(项目)的选择是理性的，是有一定标准的。标准的核心是高科技企业利用资本市场的综合能力，企业利用资本市场的过程就成为企业综合能力的大较量。研究报告以大量的事实和数据说明，按这个标准，中关村企业在具有技术先进、行业热门等明显融资优势的同时，显然还欠缺得太多。

　　可笑的资本与知本论争

　　在中关村企业的发展模式上，曾经出现过关于“贸工技”和“技工贸”哪个模式更适用的争论。张耘告诉记者，实际上这种争论体现了两种不同的吸引资金的思路。科技型企业不仅需要在研究开始阶段投入资本，更需要在市场开发和产业化方面投入资本。在初始资本积累不足以支持科研成果产业化而同时能够得到的外部资本又很有限时，科技有利于选准市场方向，有利于产业化的成功。而在“技工贸”的模式下，需要有大量前期的资金投入，在投资渠道不畅通的情况下，是很难发展起来的。

　　我们也常常能听到关于资本和知本的种种论争，但现实告诉我们，在现阶段，两者的过多纠缠简直是可笑的。也许真的到了知识经济那一天，中关村自己的核心技术也能发出宏大的声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技术人员往往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与资本对抗，往往会使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

　　中关村的现实是，大部分技术所有者和投资家很难合作。因为，在吸引创业投资的过程中，一些企业的技术具有较大吸引力，但是缺乏管理人才，按照创业投资惯例，投资者要为技术寻找管理者，也就是为技术所有者安排一个具有经验的老板，但在中关村，技术所有者往往不能接受这一惯例，使合作无法进行。

　　调查还发现，至少有50%以上的已经吸引了风险投资的企业说自己的技术股是占控股地位。那些准备吸引风险投资的公司，大部分也表示将来如果吸引了投资，仍然希望不仅自己管理企业，自己的股份还要占控股地位。

　　而按照风险投资的游戏规则，它是一种适时套现的股权投资行为。它与企业合作，各自分享相应比例的投资收益，若企业家想继续持有股权，还可以在一开始通过确定期权方式买回。因此，在风险投资这个行业中，越来越多案例表明，控股与否并不具有实质性的意义。而中关村的一些创业者们并不懂这样的游戏规则，他们的控股情结导致风险投资在引进过程中没有任何协商余地，投资者难以用合理的股权结构以及相应的权力制衡机制来制约创新企业家，只能增加其它条件，提高对企业者的选择要求。例如：境外投资者在选择投资项目时一般首选有国外背景的创业者。国内投资者更多选择国有企业的项目等等，这样的选择标准无疑极大地限制了风险投资的扩张，仅仅依靠少数归国创业者和部分国有创新企业无法支撑整个中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明天。

　　更不用说，中关村的创业者和投资者之间还存在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部分创新企业的排外倾向严重。创业者和投资者双方合作谈判中，往往是扬长避短，尤其是有些创业企业在信息披露方面扬善隐恶，甚至搞信息欺诈。有的企业虽然迫于资金的压力愿意与投资者合作，但是怀疑与猜忌心理往往使其不能很好地遵守游戏规则，形成双方的磨擦，甚至导致合作失败。可以想像，外部投资者的位置相当被动，甚至可能陷入某种投资陷阱。

　　政府的责任不可推卸

　　企业利用资本市场能力的形成与强化除了自身因素外，还要受到外部环境的制约，包括基础设施的硬件环境和法律、制度、服务、文化等软件环境。

　　尽管这些年来，中关村的发展建设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路拓宽了，楼修高了，企业的满意度也有了明显提高。但是在调查中，大多数企业认为政府应在大力整治企业生存硬环境的同时，在软环境的改善上进一步加大力度。比如，在产业规划、产业链条的建立、行业组织的发展、市场竞争的公平化、税收政策的真正优惠、政府服务意识的加强、，以及在妥善处理政治中心与发展经济关系等方面更要有所作为。

　　政策与法律的完善与否，能否创造良好的创新创业氛围，都与政府的行为有着直接的联系。专家们在报告中就此给予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如：尽快制定北京市及中关村地区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规划和产业政策，围绕重点产业发展上、中、下游产品，带动一批相关产业，形成产业集群，发挥科技园区的集群效应；建立投资、研究、生产多部门参加的高科技行业协会，使不同规模的企业生产协作关系得以建立，为投资者创造最优项目提供机会，为最优技术提供快速投资，促进科研成果产业化；政府选择有号召力的大企业出面把北京地区有钱的机构，组织起来，建立松散的投资俱乐部；高科技管委可以出面组织证券公司的投资银行经理沙龙，定期向投资银行的经理们发布高科技企业信息，促进投融资双方的信息交流等。(文/本刊记者胡祥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