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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党组成员、产业经济研究部部长、“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课题组负责人之一刘世锦，日前就非国有经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作用等问题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近日完成了系列研究报告，这些研究报告都是围绕着如何“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
济体制”这一命题进行的，能不能简单介绍开展这些研究的基本考虑？
刘：实际上，改革开放以来，我们都在搞市场经济。经过20多年逐步的发育、发展，我国的市场经济目前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转折时期。在世界范围内，可以观察到效率和结果差别很大的市场经济，有相当一部分市场经济效率很低，成为没有效率的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发育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有些具有一般性，更多地则与不同的国情相联系。我国现阶段所建设的市场经济，既是由计划经济转轨而来的，同时也是进入工业化中期的市场经济，是拥有世界上最多人口、经济社会发展很不平衡国度中的市场经济，是在对外开放程度相当高条件下的市场经济。这些特点使我国市场经济的发育中所面临的问题较多，特殊性较强。我国要想建设成为真正推动生产力发展、高效率的市场经济，就要对现存的问题有深刻的理解和分析，把改革的大方向搞清楚，对改革的目标、任务和基本战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记：事实上，对于究竟什么是市场经济，认识还没有完全统一。您是怎么认识市场经济的？完善市场经济的过程，其实也就是打破计划经济的过程，您怎么看待这个过程？
刘：市场经济是一个演变的过程，不可能完全按照人的主观意愿“制造”出来。从本质上说，市场经济就是让市场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微观主体都发挥自己的作用，利用自己掌握的信息，通过市场中的相互博弈来逐步形成一种制度，所以，市场经济特别讲究发育。市场经济实际上更接近于一个生物体的生长过程。我们现在有不少速成的东西，形成的很快，但是“味道”并不好。在市场经济的发育过程当中，只有“破旧”才能“立新”，在“破旧”的过程中，政府行政性的力量要大一些，有些方面的改革必须要由政府来推动。“立新”则要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而且“破旧”和“立新”的过程有可能是一个拉锯战，时间很长。在“立新”的过程中，要给市场中的主体更多的有作为的时间和空间。这样一个过程实际上就是市场发育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政府提供基本的规则，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让市场主体按照市场规则进行交易，逐渐形成市场经济基本的行为方式。
记：严格来讲，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以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我国经济改革的目标。从那时起到现在，已有10来年的时间，您如何评价这段时间以来我国的市场经济建设？
刘：我们可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框架初步确立，市场在资源配置和经济运行中开始较大程度地发挥基础性作用”的判断，来评价我国市场经济建设已经取得的成绩。尤其值得提出的是，从1998年开始，原来长期存在的供不应求的短缺经济，开始转变为几乎所有产品供求平衡或供过于求，并出现阶段性、局部性过剩的经济。这样一种历史性转折，只有在市场经济发挥基础性作用的背景下才可能发生。但是应当清醒地意识到，这样的市场经济仍然是发育程度较低的、不健全、不完善的市场经济。如果将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看作一个历史过程，目前只是处在这个过程的中期。在这样的起点上，应当正确把握改革进程中的主要矛盾和问题，制定一个合理的发展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中长期目标，明确为了实现这些目标必须完成的改革任务，特别是近期的改革重点，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取得新的实质性的进展。
记：如果与前苏联和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比较“激进”的方式相比，中国的市场经济推进过程通常是被划入“渐进”的范围，您同意这种说法吗？您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中国市场经济建设的推进过程？
刘：如果就曾经出现过的价格双轨制等现象而言，“渐进”的说法不无道理。但是，中国经济改革中一些并非小范围出现的现象，如农村联产承包制的实行，“一大二公”人民公社体制的瓦解；如相当多地区国有小企业的改制，用“激进”来描述可能更为合适。除了“激进”、“渐进”的概念无法覆盖远为复杂的现实外，更重要的是，这一组概念适应某种意识形态标准，对改革过程的描述实际上相当形式化和表面化，并不能说明改革为什么能够和以某种方式发生。作为另一种解释方法，我们试图用“体制外市场经济部分更快增长”来说明中国市场经济建设的推进过程。
所谓“体制外”，指的是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之外。“体制外”市场经济部分以某种方式生成，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地发展起来；由于这个部分较“体制内”部分以更快的速度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整个经济中所占的比重逐步增大，并在某个时候以后开始占据主体位置；“体制内”部分也在发生变化，但变化了的主要是容易“改”的、外围的东西，核心的内容仍然相当稳固，或者改变了的某种形式，基本架构和机制并没有实质性改变。这就是中国市场经济成长的历史进程画面，是“体制外市场经济部分更快增长”的主要涵义。
记：也就是说，体制外市场经济部分的更快增长推进了中国市场经济建设的过程，那么，体制外市场经济部分包括有哪些具体的形式呢？
刘：我们认为，在中国的实践中，“体制外”市场经济的发育主要借助了两种形式：国内非国有经济的发展和对外开放。
非国有经济中具有代表性的是个体私营经济。在改革初期，这一经济形态只是被定位于对作为经济主体的计划经济起“拾遗补缺”作用。然而，“口子”一旦打开，这种经济形态所固有的内在活力，使之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非国有经济中的另一形态是集体经济，在改革开始后的一个时期，也曾获得很大发展，尤其是乡镇企业的崛起，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工业化史上的奇迹。问题在于集体经济的内在不稳定性。当某些乡镇企业活力不再而被称为“二国营”时，产权改革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推到前台。一个时期以来，集体经济处在分化之中，除了垮掉的之外，很多已不再具有传统的公有涵义。改革以来集体经济的兴衰，为市场竞争对有效率经济组织的“自然选择”提供了有意义的例证。
非国有经济中成长最快的是“股份制经济”。这是改革开始后不久即被宣扬的一种资本联合形式，而“股份制”则是一种不甚规范的称谓。改革实践中也出现了一些股份制的变形，如颇有影响的股份合作制等。当“公司法”出台后，股份制取得了自己的规范形式。所谓股份制，就是现代公司制度。除了公司制度已被理论和历史证实的诸多优点外，这一企业制度形式在中国的推广打破了一个由来已久的教条，即把企业体制与所有制性质等同。在公司制度的架构中，不同所有制性质的资金，不论是国有还是非国有，公有还是私有，中国的或外国的，都融合在同一个企业内，出现了所谓的“混合经济”。这样一种经济组织形式，使不同性质的所有制互不相容成为历史。与此同时，产权的边界清晰、可度量、可流动、可交易，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资产的保值增值等，在公司制度的框架内，才有了现实的经济和法律意义。公司制度给国有经济提供了新的存在和发展空间。当我们将股份制或公司制列入“非国有经济”范围时，严格说来是不准确的，因为在不少股份制或公司制企业中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国有资本。也就是说，公司制度的推广，使我们惯用的对企业按国有和非国有进行划分的方法也遇到了挑战。由于公司制度的这些优势，使其成为最具扩张性的企业组织形态。一方面，大量的新企业采取了公司制度，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已有企业经过改制而被公司制度所“俘获”。
外资企业构成了非国有经济的另一个阵营。如果说以上述及的起源于国内的个体私营经济、集体经济和“股份制经济”可称为“内源型的市场经济”，外资企业（独资或合资）则可称为“输入型的市场经济”。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将对外开放看成中国“体制外市场经济更快增长”模式的另一个重要推动力量。与个体私营经济相似，在改革之初，实行对外开放，引进外资，只是为了弥补国内资金和技术的不足。但是，设立一个外资企业，在引入资金、技术、人才的同时，也引入了新的管理方法、组织结构和企业体制。这意味着，设立一个外资企业，等于“输入”了一块市场经济。与外商合资，也成为改造国有企业的重要方式之一。近几年国内资金事实上出现相对过剩，而引入外资的势头有增无减，于是出现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引进外资”的疑问。对此的主要解释是：在外资资金的背后，有新的体制、机制、技术、管理，以及产品供应链和分销渠道等。这些东西对提升我国企业和产业竞争力仍然是重要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与外资资金又是分不开的。进一步看，在经济全球化进程加快、我国日益融入国际分工体系的背景下，外资“走进来”，内资“走出去”，都是具备不同比较和竞争优势的企业重新配置资源的合理过程。（5A1）编者按
1992年中共十四大明确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1993年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勾画出了这种新体制的基本框架，成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历史上重要的里程碑。
10年后的今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已经初步建立。但是，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只是初步建立，还很不完善，改革的进展很不平衡。日前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就明确指出，要实现十六大提出的建成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更具活力、更加开放的经济体系的任务，就必须进一步推进经济体制改革，促进经济社会全面发展。因此，讨论研究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问题又一次成为令人瞩目的重要议题。
作为政府智囊部门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多年来对经济体制改革进行跟踪研究。今年年初以来更是集中力量，组织有关专家对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经济体制改革的若干重点和难点问题进行了研究，并于近日完成了《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系列研究报告。该报告总共分为30个题目，各个题目都涉及到现阶段经济体制改革的重要方面。
报告指出，同十年前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基本框架的时候相比，现在经济体制改革面临着不同的国内外环境，也面临着新的任务，深化改革具有新的有利条件，也有新的困难。报告同时指出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面临的主要挑战。并提出，我国已经初步建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还存在两个方面的缺陷：一方面，计划经济体制的核心部分尚未彻底触动，深层问题没有完全解决；另一方面，一些新建立的重大制度仍是框架性的，尚不稳固，还有不少漏洞。报告还高度评价了非国有经济在推进中国市场经济体制建立进程中的重要作用。
本报从今日起，陆续推出对参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系列研究报告参与者的深度专访，进一步解析下一阶段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任务及具体措施，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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