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弓发自美国

　　凡涉足经济、金融或股市的人士，都熟悉一个权威信息来源《华尔街日报》，尤其知道该报每天发布的道琼斯指数。很多读者可能不了解，《华尔街日报》还发布各国的“经济自由指数”(以下简称《指数》)。这个指数是与美国民间智库“传统基金会”(The Heritage Fundation)联合发表的年度研究报告。《指数》至今已有8年历史。最新一期《2002年经济自由指数》，于出版同时在网上提供免费查阅和下载。(http://www.heritage.org/index/)

　　一个国家为什么需要经济自由？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历年《指数》都附有几个章节的研究文献。这些文献反复地援引主流经济学理论和大量统计数据，令人信服地证明，经济自由是经济持续稳定增长的根本性因素。尤其是当一国经济与世界接轨的过程中，如果不能在经济自由方面吸取先进国家的经验，则将迫使本国企业处于竞争劣势，丧失经济发展的良机。在经济不自由的状态下参与国际竞争，就好比穿着棉大衣去赛百米，那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经济自由又不同于政治自由，后者的含意在联合国人权公约中说得很明白。实现政治自由在很大程度上是要求政府有所不为。比如说言论自由在美国的宪法第一修正案里，并不劳驾政府去干什么。只要求政府“不得立法”限制就可以了。经济自由的问题要复杂一些，对政府素质和政府职能都有较高要求。同时，尽管多数国家经济自由和政治自由程度大体相近，但政治宽松而又经济压抑的例子也屡见不鲜，而且反之亦然。

　　另外，经济领域中的一些表面上的“自由”，偏偏又是损害经济发展，妨碍经济自由的负面因素。例如，盗版泛滥和黑市猖獗便是破坏性的“自由”。反过来，不要以为法律仅仅是对自由的限制。健全的法制其实是经济自由的根本保障。

　　经济发展的关键

　　《指数》将经济自由分为10项指标：关税壁垒、财政负担、政府干预、金融政策、外资屏障、银行金融、价格和工资、产权保护、政府调控、黑市行为。每个国家或经济实体都在每项指标下评出1到5分。大致含意是：1～1.95分:自由；2～2.95分:基本自由；3～3.95分：基本不自由；4～5分：压抑。

　　今年《指数》附录文献特别强调第8项指标：产权保护。文献第三章的标题就是《产权：经济发展的关键》。因为经济自由的核心就是产权。只有当一国公民对私有财产(包括私有生产资料)拥有完全的支配权、使用权、转让权和继承权，其它经济自由才有实际意义。这些权利需要得到政府(尤其是法院体系)的积极保护，而不仅仅是起码的被动默认。阿根廷虽然已经是一个中等发达国家，但是在产权保护方面长期落后，导致投资低靡，资金外逃严重，成为最近国家破产的主要原因之一。

　　今年最自由的国家(地区)：香港第一，新加坡第二，新西兰第三，美国和爱沙尼亚、爱尔兰、卢森堡并列第四。

　　最不自由的国家：朝鲜(155)，伊拉克(155)，利比亚(153)，古巴(152)和老挝(151)。

　　由华人占主导地位或重要地位的经济体在经济自由领域表现喜忧参半。除香港、新加坡连续夺得冠亚军之外，台湾地区29名。中国大陆居并列121位，与埃及，埃塞俄比亚和印度比肩。

　　评分和诠释

　　光看排名恐怕太肤浅。分类评分应该更能说明问题。我们不妨仔细分析一下西方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状况的看法和评分。

　　1、关税壁垒：5分。含意：平均关税19%以上。这是我国各项评比中的最低分。随着中国加入WTO，这项指标可望(或者说是必须)有所改进。

　　2、财政(税收)负担：3分。含意：个人最高税率不超过35%，平均不超过15%；企业最高税率25～35%。

　　3、政府对经济的干预：4分。含意：政府操纵35～45%的GDP，并直接拥有大量的企业。

　　4、金融政策：1分。含意：通货膨胀率低于3%。这是中国各单项评比中的最高分。中国在控制货币发行方面得到国际上的肯定。

　　5、国外投资屏障：4分。含意：投资审批基于个案处理，可能有官僚主义和腐败存在。

　　6、银行和金融：4分。含意：政府高度介入金融业，银行被政府紧密控制，腐败可能存在于金融领域，国内银行体系不健全。

　　7、工资和价格：3分。含意：市场和政府混合决定工资和价格，或者是政府控制相当部分产品的价格，法定工资下限被有效实行。

　　8、产权保护：4分。含意：产权保护微弱，法庭系统无效率，腐败存在，司法受其它政府分支干预，财产可能被征用。

　　9、政府调控：4分。含意：政府下达生产配额和国家计划；开业障碍严重；执照审批繁琐；手续费极高；行贿常常是必须；腐败存在且成为负担；政府规章成为企业的沉重负荷。

　　10、黑市行为：3.5分。含意：介于“中等”和“高”之间；存在“中等”到“大量”的仿冒商品和盗版知识产品。

　　平均：3.55分。含意：基本上不自由(Mostly unfree)。跟上年持平。

　　中国大陆排在156个国家(地区)的121位。这个排名固然可以争论，但10个单项的评分和相应的诠释应该说是有一定道理的。

　　探索最佳平衡点

　　经济自由与政治自由不尽一致。印度沿袭英国人留下的民主制度，在国际上没有政治自由上的非议。但经济自由长期落伍。去年还排在中国之后，今年好歹跟中国并列。而且不仅仅是总分，印度的各单项评分跟中国都是伯仲之间。很多学者把印度视为社会主义国家，不无道理。俄罗斯在苏联解体之后开始走向艰难的民主自由之路，然而10年过去，俄国的经济自由仅排在131位，可见俄国的改革开放在经济层面还落后于中国。新加坡的政治自由很成问题，一般归到准专制的行列。新加坡的成就在于其高度的经济自由，甚至排在统领“自由世界”的美国之前。

　　有意思的是，美国为什么拿不到第一？原因有好几个：税率略高(3.5分)，对外国投资仍有限制(如航空，电信，邮政)，在环境，残疾人保护，产品安全性，反对雇佣歧视等方面对企业实施较严格的规范。这些规范出自良好动机并有社会学上的积极意义，但从纯经济学角度来说不是那么自由。同时美国实施工资下限，即雇主必须付给雇员每小时至少5.15美元。有些地方政府实施更高的所谓“生活薪金”(living wage)，下限还要更高。

　　值得一提的是，工资下限(minimum wage)在美国是一项深得民心的法规。经济学家则大多认为不可取。比如说，一个穷人找不到工作，饥寒交迫。即使每小时3美元他也愿意干，总比没工作强嘛。如果这时某投资者有一个薄利商机，要是多付工资就挣不着钱不值得干。在美国，这个愿打愿挨的“经济自由”就没有。结果是创业者丧失商机，穷人继续失业。经济学家普遍认为，薪金下限表面上是保护工人的最低收入，实际上坑害了劳动技能尚不娴熟的那一部分劳工。一般选民往往不明其中道理，导致薪金下限总是通过。所以在经济学家眼里，美国拿不到第一。

　　民主政治在操作上是各种利益和不同目标的妥协。经济发展虽然是一个国家的主要目标之一，并不是一个健康社会的唯一目的。《指数》反映了经济学家追求经济发展的最大空间的职业愿望，其它领域的学者则对全社会过度商业化忧心忡忡。一个健康的社会必须有充分的经济自由以利民生，同时又要兼顾弘扬文化和社会公正的要求，兼顾民意的现实。对最佳平衡点的探索，是一个社会的长期课题。

　　焕发更大潜能

　　经济发展需要政府在税收、政府调控、创业审批等方面尽可能放宽。同时，经济自由也不是市场经济原教旨主义的“政府靠边站”。一个健康的经济体需要一个有效率，有能力，由大批专业人士组成的廉洁而又有限的政府；需要一个公正的法律法院系统去裁决产权纠纷，去强制履行合同；需要一个执法机构去保护公民的财产，维护知识产权和技术专利，扫荡黑市，打击垄断，稳定金融和货币，保证市场的透明、畅通和诚信。可以说，没有这样一个政府，经济的真正腾飞是没有先例的。

　　有意思的是，面对自由与秩序这一对矛盾，东方和西方有一个深刻的文化差异。西方人的法制基于保护自由，东方文化中的法制强调维持秩序。研究《指数》不难发现，西方人从自由出发，达到自由和秩序的兼顾。东方国家反其道而行，从秩序出发，结果常常是压抑自由。

　　华人在世界各国，尤其是在经济自由的国家都能获得较高的经济地位，如果中国能在本国经济自由领域中后来居上，则中国人民肯定能够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道路上焕发出更大的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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