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波(北京)

　　一

　　1910年，奥茨旗下的纽约时报，发行18万份，已经成为新兴的美国最为重要的报纸之一。和现代的报纸不同，报纸的版面当时相当保守，在头版几乎没有照片和通栏大标题。

　　这一年的5月29日，纽约时报赞助了一名冒险的家伙，从纽约州的州府驾驶飞机飞到纽约。第二天，时报的读者发现，报纸的一版终于有了照片。时报无意插柳，开了一个版面革命的先河。

　　时报的通栏大标题直到两年之后才出现。1912年4月14日，泰坦尼克号沉没。当年的通栏大标题是《泰坦尼克在撞上冰山四小时后沉没》，报道的措词非常绕口：“有关方面承认：全世界最大的蒸汽轮船，泰坦尼克号，已经撞上冰山沉入大西洋底，她携带的至少1400名乘客和全体职员可能遇难。这是来自白星航线办公室、百老汇9号，昨晚8：20的报道。”

　　纽约时报在一战时期，终于达到奥茨时代的巅峰。奥茨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但是他对报道远在欧洲的战争不惜代价：昂贵的海底电缆费、记者的差旅费，时报似乎从没吝啬过。在首席战地记者詹姆斯的领导下，时报报道了每一次战役的细节：从萨拉热窝的第一声枪响，到被德国潜艇击沉的英国“路西塔尼亚号”，从美国卷入冲突，到最后的凡尔赛协议。

　　1918年，普利策奖设立的第二年，纽约时报以一战的系列报道获得公共服务奖。1919年，鬼使神差，纽约时报不知到从哪弄到了《凡尔赛协议》的全文，成为让全世界媒体都十分嫉妒的独家报道。一战让时报出尽风头。

　　在这一时期，时报开始感受到历史的价值。记录历史，开始成为时报，也开始成为新闻界最为重要的理念之一。时报开始积累并报道重要的事件：战争与和平、大选、教皇和总统的逝世、革命、科学发明等等，尽管偶尔有些失误，但是还是为美国乃至世界其他国家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财富。

　　时报一版的风格已经基本形成，大字标题和图片已经被经常采用。但是，在那个时候，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文章署名仍然极为罕见。因为，在时报诞生的头50年，单独的文章几乎不存在，以致于俄国革命、美国内战、泰坦尼克沉没、第一次世界大战等等这些足以让人名垂青史的报道，都找不到作者。

　　不署名的惯例也使报纸对公众产生了一种敬畏感和神秘感。人们会认为是媒体而非记者个人的力量，创造了一种社会轰动。到40年代二战期间，一些杰出的战地记者开始被允许署名。从50年代开始，记者署名才成为一个稳定的制度被确认下来。现在报刊不署名已经很少见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英国著名的杂志《经济学家》，这本古老杂志的文章至今仍不署名。

　　据早期的资料，纽约时报在1920年的时候，在奥茨接手的24年中，报社累积嬴利已经达到1亿美元。奥茨是一位非常善于策划和经营的人，利用媒体，时报自己就创造了很多重大新闻：

　　1910年，沃尔特准备乘坐热气球横穿大西洋，尽管他失败了，但是他却首次在热气球上用无线发向时报发回电讯稿。无疑，在读者中时报获得了一次形象拓展。1912年圣诞节前，奥茨建议出版100篇短的、不带感情的文章，描写需要帮助的纽约人，从而拉开第一次最贫困的案例活动，第一年100多位捐助者捐了3800多美元，到2000年1月，捐款达到800万美元，在911事件中募捐45万美元。

　　1919年10月1日，时报建立了自己的图片组织，到1925年，已经拥有100名摄影师。后来时报将其卖给了美联社。

　　1920年2月时报建立了当时全世界最大的新闻无线接收站。

　　1925年时报采用35毫米莱卡相机，它的小规格和灵活性给摄影新闻带来一场革命。

　　1927年5月1日，美国著名飞行家林德伯格第一次驾驶飞机穿越大西洋，时报获得全世界的独家报道权。

　　二

　　1935年4月8日，奥茨去世，他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的女婿亚瑟·海斯·索尔兹伯格顺理成章地成为发行人。奥茨为了不让报纸被他人掌控，在遗嘱中强调要让家族子孙掌控报纸的绝大多数股权，以确保时报的品质。

　　这一思想在时报以后建立公司并上市的时候，又进一步通过制度安排予以强化。时报将股份分为A股和B股，前者没有投票权。1969年，纽约时报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仅限于发行A股，直到80年代，B股才允许交易，并且规定首先要卖给家族成员和公司。通过严格的制度，时报在创业一代离去之后，仍然在家族手中生机勃勃。值得一提的是，IBM的前总裁郭士纳先生，也是时报的董事，这些都是后话了。

　　索尔兹伯格掌管时报26年，在他的旗下，更替过两任总编辑，他们继承了时报公正客观的传统，经历了美国大萧条时期、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期间时报差一点倒闭。

　　在二战期间，时报和大多数的美国报纸一样，都没有对希特勒屠杀欧洲犹太人保持警觉。比如，1942年11月25日，在第10版上一篇小稿子报道200万欧洲犹太人已经被屠杀；1944年7月，40万匈牙利犹太人被驱逐到死亡集中营的消息，仅被安排到第12版，并且只占单栏4英寸高。读者迷惑不解，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批评家认为，如果纽约时报的报道当时能够与众不同的话，以其的影响力，美国民众对二战的觉醒，就可能要提前了。

　　在二战中，时报的战地记者也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1941年，时报的两位记者，一位叫丹尼，在北非被捕，另一位叫Tolischus在日本被抓，被拷打并被指控为间谍。幸运的是最后两人都被释放。

　　再有一位叫达顿的则没有那么幸运，1942年10月18日，他在新几内亚意外死于一次轰炸，成为时报在二战中死去的两名通讯记者之一。当然，二战记者中最大的赢家是时报的科学记者威廉·劳伦斯。1945年8月9日，他做为政府指定的官方历史撰稿人，成为唯一一名目睹原子弹轰炸长崎的记者，从而名垂青史。

　　时报对二战的报道，好戏还在后面。1948年，时报独家发表邱吉尔论战争的系列文章，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1955年5月17日，时报发表1945年雅尔塔会议的官方文件，再一次轰动。这些文件包括13.8万个单词，占了32个整版，当时这个文件是用电报传到编辑大楼的，创下了世界电报史上单条长度之最。

　　二战以后，时报经历了很多危机，包括受到苏联的严厉指责，以及美国国内麦肯锡主义对时报的中伤。但是对时报打击最大的是1953年11月28日制版工人的罢工，时报被迫停刊，这是自1923年时报中断一天之后，最为严重的一次事件，罢工持续了11天，时报终于又扛过来了。

　　1961年，索尔兹伯格由于两度中风，将发行人的位置让与自己的大女婿德里福斯。德里福斯为人亲和、书卷气浓。但是他时运不佳，上台伊始，便赶上两桩令人头痛的事件：

　　其一是1961年的“猪湾事件”。肯尼迪总统打电话给德里福斯，请时报不要发表中情局进攻古巴的详情，以确保国家安全。德里福斯做了一个折衷处理，虽然见报，但这一行为仍遭到编辑部的抗议，因为这是时报有史以来发行人第一次干预新闻。

　　1962年冬天，排字工人又开始大罢工，时报停刊长达114天，损失高达700万美元，这是奥茨接手以来首次赔本。德里福斯在近4个月的谈判中，心力交瘁。工人复工以后，德里福斯到波多黎各的休假途中，心脏病发作，不治去世，年仅50岁。在一片忙乱与争议之中，纽约时报进入彭区时代，他将面临着时代更为严峻的考验。

　　三

　　在彭区治下的29年中，纽约时报报道了这个时代发生的一系列戏剧性的变化，从越南战争到民权运动，从五角大楼文件事件到水门丑闻，从登陆月球到苏联解体等等。每一次历史机会的来临，都在壮大着时报。

　　如果说“水门事件”是《华盛顿邮报》的巅峰之作，那么“五角大楼文件事件”就是《纽约时报》的代表作。1971年6月13日，纽约时报发表了属于国家机密的“五角大楼文件”。这份长达7000页的文件，记录着美国对越南战争的许许多多内幕情报。又是尼克松总统，对纽约时报进行了严厉的打压，但是最高法院作了一个历史性的判决，在媒体与政府的较量中，第一次判决媒体胜诉，从而在“言论自由”与“国家安全”的两难中，选择了言论自由。在报纸一系列辉煌的壮举背后，时报潜藏着深深的危机。60年代的印刷工人大罢工，差点让报社关门，到60年代末，老套的排版风格、冗长的分析文章让读者觉得越来越枯燥沉闷，还有报社收入，严重地依赖于百货公司的广告，开始急剧下降。发行量开始停滞。这些征兆一步一步地应验当时许多学者的判断：报纸将在电视时代逐渐沉没。

　　70年代开始，时报进行形象革新。通过明快的写作和规划，使其偏冷的版面风格开始生机勃勃，新闻写作开始强化，在专门领域如医药、计算机、金融、法律、教育、艺术等，报社聘用的一批专才来主持报道。同时扩版，增加体育、科学、烹饪、家具、娱乐专刊，尽管这些“轻佻的”内容在一开始就遭到猛烈批评，但是管理层坚持下来，最终获得读者及广告客户的好评。时报趁热打铁，索性放下架子，刊登电视节目表及纽约周边郊区的新闻。周日杂志也在这个时候创刊，广泛报道教育、时尚、健康、休闲、旅游、家居等领域。

　　80年代，时报完成了一个长期以来不断奋斗的目标，成为一张真正的全国性报纸。今天，时报的各个版面通过卫星传输到200个城市，纽约以外的读者超过时报发行量的40%。广告同样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过去，时报的广告收入主要依赖纽约的经济状况，但是现在，广告总收入的82%都是全国性的广告，包括计算机、金融、航空公司以及其他一些全国性公司。

　　由于报纸严肃传统，坚持上流社会的品味，恪守公正立场，并且版面以灰色色调为主，纽约时报赢得“灰色贵妇”的美誉。1997年10月的一天，人们忽然发现，灰色贵妇抹上了一点口红，时报正式进入彩色时代。10月16日，时报破天荒地印刷了138个版面，彭区也是在这一天，和编辑部话别，完全退休。

　　四

　　时报当前的掌门人小亚瑟·索尔兹伯格在1992年即接替父亲，成为第五代发行人。彭区退居二线，但仍担任董事长。当时正是美国特别是纽约经济极不景气的时候，1992年，时报的收入跌到4470多万美元，40岁的小亚瑟可谓受命于危难之际。

　　可能是年轻气盛，小阿瑟果然出手不凡，他说：“当我们日子不好过的时候，这是我们再投资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提升我们的新闻品质，我坚信这种投资必能有所收获。”他果断决定对体育新闻、大都会新闻进行扩版，增加时尚版，对时报杂志进行改版并且加大投资。1993年，时报投资11亿美元，收购波士顿环球报。在经济的低潮，时报完成了一系列战略部署。

　　随着经济的好转，时报在小阿瑟的领导下，迅速恢复了失地，并且创造出赢利与发行的新记录。2000年，时报决定，他们将于2005年建成一幢52层的时报大厦。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份全球历史最悠久的报纸，将不断地创造着报业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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