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

　　一

　　关于葛朗台下课以及“葛朗台.com”和夏尔的“索漠数码动力”合并的消息，在他还没有正式宣布下课的时候，就被女儿欧也妮的宝贝堂弟、他葛朗台的亲侄子夏尔的网站最先发布出来。

　　于是，在老葛朗台打算向媒体宣布自己即将下课，并且硬着头皮准备以一个过气CEO的身份迎接记者们尖锐的问题时，就他这次突然下课的各种评论文字，早已经在网络上漫天飞舞了……所以当记者问他对自己下课的感想时，他已经忘记了什么叫绅士风度：“下课……不……就是……下课了吗？铃声……一响，你……不也……得……下课吗？……”在葛朗台一生的结巴历史生涯中，这一次是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的。因为只有这一次，不是故意装的。上帝作证！

　　虽说CEO下课在今天的网络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现在下课的人可不是某某某，而是大名鼎鼎的“葛朗台.com”CEO葛朗台。

　　二

　　一直以来葛朗台老头都被公认为是一个有胆识的共和党人，爱国者，关心新思想的人物。所以当互联网和电子商务降临的时候，虽然他开始的时候是用一种鄙夷的眼光去看待这种不可理喻的新鲜事物以及把这玩意引进索漠台区的侄子，但是自从侄子的索漠数码动力在不到一季的时间内就赚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这个发现对葛朗台来说，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震惊的事情。葛朗台意识到，世界原来已经变了，这世上居然有一种比买债券、种葡萄更能赚钱并且能赚到更多钱的方法，还不需要看天气看晴雨表来决定自己的运气和财富，也不需要泥土阳光水分，只要整天坐在那，手指头动动，金灿灿的金子就这样一袋袋地流进口袋里……

　　在自己的秘密小金库里呆了一个晚上，把每一颗可爱的金币都在手掌上摩挲了一遍之后，第二天早上，大个子女仆拿侬和葛朗台太太都惊讶地发现，葛朗台的脸上居然难得地出现了让人费解的微笑。

　　那时正好有一个网站因为拖欠银行的钱而被政府拍卖，监管拍卖的是个粗暴的共和党人，葛朗台少有慷慨地在金库里拿出400个金路易塞给他，这样，这个精明的人便以一块面包的价钱，不合理但是合法地买下了那一个网站，包括一座老修道院式的办公室，50台几乎是全新的电脑，还接收了那里的49名员工(那个倒霉蛋前CEO除外，因为他已经宣布破产，并且从此要过上倒霉的日子)。

　　葛朗台就那样不动声色地进行着他进军网络的大计，在为网站起名字这个问题上，葛朗台也考虑周全，他明白网站的最大目的自然是要招眼球的道理，而眼球意味着点击率，点击率意味着闪闪发亮的金子，这个世界上他谁也不相信，除了相信金子和自己。于是，“葛朗台.com”就这样在网络上诞生了。

　　三

　　经过几个晚上彻夜泡网，葛朗台研究了所有因网络而突然发迹的CEO，包括自家侄子夏尔，他明白到要想像他们那样一夜之间名利双收，让金灿灿的金子哗啦啦地往自己的小金库里流，就必须让所有的人心悦诚服并且最好还争先恐后地自动把钱向自己口袋里送，而这样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自己的网站像夏尔那样—到“那厮搭客”上市去。

　　因为目标是“那厮搭客”和金子，葛朗台开始用心地经营起网站来了，也不再有时间停留在他的小金库欣赏和摩挲他的宝贝金币了。同时，要到“那厮搭客”去是需要金子的，而金子又能生出更多的金子来，所以，他索性化整为零，把所有的金子都投入到自己的网站上去。当“葛朗台.com”这个名字终于出现在“那厮搭客”上时，葛朗台每天就只坐在他那张在跳蚤市场上买来的二手“大班椅”上，对着电脑看着股市，只要一见那直往上蹿的箭头，就能感受到和数金子同样甚至是更多的快乐。

　　那一段日子一直被认为是葛朗台一生中最光辉灿烂的日子。他的名声响彻了整个网络，还有他的精明让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占了不少别人以及政府的便宜，当然包括他网站里的所有员工，他原来接收的49名员工，只留下编写网页、程序等等必要的几个人，其他的统统辞退。

　　留下来的员工每天14个小时工作，其余时间除了睡觉，还要负责教欧也妮，还有葛朗台太太，以及那个目不识丁的忠心仆人拿侬一切有关IT的知识，在葛朗台的安排下，她们除了学习最基本的网络和IT知识，太太专攻网页设计，欧也妮则是学习编写程序，而拿侬，由于拿侬从来也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缘故，在决定要拿侬学些什么的时候，葛朗台还真的是犯了好一阵子的愁，在充满感情地叹息了三句“可怜的拿侬”之后，拿侬终于也满怀感激地向葛朗台点头表示决心学好装机和修理机子这门手艺了。

　　温驯如绵羊的太太，一向是葛朗台说东她绝对不敢往西，也只好一边战战兢兢地背着葛朗台抹泪，一边硬着头皮跟着学。欧也妮就不一样，为了她最亲爱的堂弟夏尔，她早已经决心要做个好贤内助，学好IT本领自然是首要。可怜的是目不识丁的拿侬，自从22岁那年被她最敬爱的主人一句“孩子，你需要什么？”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葛朗台到现在，一直以来，她快乐着主人的快乐，悲伤着主人的悲伤，因此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仆人。就连这一次主人要她学习IT技术也不例外，从此拿侬每天用她那双比男人还要粗壮的手，忙忙碌碌地为所有的人下厨做饭洗衣打扫做针线之外，还开始学习不停地把一部从废品回收站里用一个旧酒桶换回来的旧机子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忙得不亦乐乎。

　　那个时候葛朗台已经把一切财产，包括葡萄园，森林，树木，牧场全部变换成金子，再把所有的金子统统换成标有“那厮搭客”字眼的股票。

　　当葛朗台百忙中偶尔经过索漠台区的中央大街时，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尊敬和艳羡的目光像迎接教皇那样来迎接他，而关于他身家的传说，不仅仅在网络里，更加在这个地区里闹得沸沸扬扬了，只是，谁也没能说出个确切的数字。

　　对葛朗台老头来说，一切顺利，就连他一直的心病—欧也妮和夏尔的婚事问题，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各种托词中，一拖再拖。天地良心，他不是想耽误了欧也妮的婚期，姑娘家，总是要嫁出去的。只是，跟那一大笔他要付出的嫁妆相比，女儿的婚事就顺理成章地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四

　　好像哪个哲人曾经说过：“好日子总是太短。”

　　可惜葛朗台是在后来才听说这句话的。已经太迟了。“金融风暴”已经刮了起来，然后“那厮搭客”那个箭头就像吃了巴豆那样，往下狂泻……葛朗台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吓懵了，他跑到外面去看，天朗气清，金子般的好天气啊……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好的天气下他的金子会一桶一桶地消失，这一切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然后他在网络上看见有着自己名字的股票变成了一只垃圾股，在风雨之中飘摇……而多少网站，就是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之中关门大吉。

　　这是一个谁有钱谁就能活下去，笑到最后的关键时刻了，葛朗台明白到，如果想拿回失去的金子，就只有再投入更多的金子。但是，再也没有银行肯拿出钱来贴给网络这个大黑洞了。

　　在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候，葛朗台是多么感谢自己没有把欧也妮嫁出去啊。

　　吃完早饭以后，葛朗台对拿侬说：“将东西撤走，桌子给我们留下来。”接着又看看欧也妮说：“我已经没有金子了，我。以前我有，现在没有了。所有金子都被‘那厮搭客’和网站吃掉了，你是知道的。我会还给你的。你可以按照我就要告诉你的方法，我是说等我还你之后，去买股票，别老想着你的压箱钱。到我把你嫁出去的时候，呃，这也快了，我可以给你找一个丈夫，如果到时你对那个小白脸夏尔没有兴趣了，嗯，你要是还想嫁他那就嫁吧。听着，小乖女儿，现在有一个好的机会，你可以把你的钱投资到我的网站上去，那是我的公司，这样，你每个月都能在我的公司里拿到一笔利息，从此你就是‘葛朗台.com’的股东啦。真威风啊！还不必上税，免收各种费用，不怕冰雹，霜冻，潮水，一切影响收入的风险都没有了，也许你离不开你的金子，是吗，我的乖女儿？拿给我吧，我会给你印有‘那厮搭客’头像的股票，3年之内，你那美丽的小金库就能恢复1/3了。你看怎么样？乖女儿？把头抬起来，去，把你的宝贝拿来，让你的钱像人一样有生命，会活动，会去会来……”

　　“我的金子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你的金子没有了？”葛朗台像一匹听见十步外大炮轰鸣的马一样，腿弯子一挺，站了起来，大叫。

　　“是的，我把金子全部给了夏尔堂弟了，他的网站需要大笔资金周转，不然，就活不下去了，他活不下去，我也就活不下去了……”欧也妮站起来，一生从未如此勇敢地面对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闪耀着神圣的爱情之光。

　　葛朗台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他忽然觉得心灰意懒，所以当夏尔走进来跟他提出收购他的“葛朗台.com”的时候，在瞟了侄子两眼之后，他居然就同意了。

　　五

　　一个大名鼎鼎的CEO下课之后，可以做些什么呢？所有的网络媒体像关心自家的鸡今天有没有下蛋一样关心着这个问题。但是连葛朗台自己也不知道。他不再想见到电脑，更不会上网聊天或者是骂网，年纪又大了，总不能老是赖在床上不起来，睡了两天之后骨头已经开始很不老实地向他抗议。更让他锥心的是，他已经没有金子可数了，他所有的心肝宝贝金子，都被可恶的网络吞噬了，几乎是一个子儿也没留下。而那没良心的网络还不知足，还在那日日夜夜连篇累牍地拿他和他的“葛朗台.com”来做文章，没完没了……都没有了，网络和那天杀的“那厮搭客”！他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金子呀！一想这葛朗台就比剜了心肝还要疼，而那帮可恶的债权人，每天都电话电子邮件一个接着一个的来要他的老命……当然，他还有那些依然在垃圾股边缘漂浮着的股票，他还在等着什么时候，自己能靠着它东山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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