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谢奕秋
眼下在德国波恩市郊外小镇举行的“阿富汗问题磋商会”,让人联想起6年前在美国代顿市郊外的一个军事基地举行的“波黑和平最后谈判”。
当初都是一个民族派别的武装打下大部分国土—塔利班以普什图人(占阿富汗人口2/5 )为基础,巅峰时期曾拿下全国90%的土地;前南斯拉夫人民军演变而来的塞尔维亚族(占波黑人口1/3)武装,也一度占据波黑70%的领土—在美国的军事干预之下,其它民族武装反攻得逞,在此基础上缔结和约、组建政府。
波黑面积只有阿富汗的1/13,塞族、克族和穆斯林三方投入的兵力却有24万。内战3年半后,430万波黑人口中死亡23.8万人,200多万人沦为难民,工业总产值下降了95%。给这个流血的伤口扎上绷带的,是在1995年11月姗姗来迟的代顿协议。
从日内瓦到代顿
美国对巴尔干西北部这块地盘,开始时兴趣不大。自前南斯拉夫分出来的4个国家,都是欧共体率先承认其独立的;1992年4月波黑三方打起来以后,欧共体不让美国插手;同年8月伦敦会议上诞生的“前南问题”常设机构(设于日内瓦),只让欧共体特使欧文和联合国特使万斯两人主持。老布什也很懒,说巴尔干各民族之间的仇杀已经延续了几个世纪,美国还是少趟那里的浑水,德国要出头,由它去吧。
中南欧是天主教传统地盘。欧文和万斯1993年初抛出的一揽子方案,自然对信仰天主教的克罗地亚族照顾有加;塞族和穆斯林当然不依,西欧诸国束手无策。刚上台的克林顿抓住机会,借口塞族进行种族清洗,扬言要打击塞族军事目标。克林顿之所以支持巴尔干地区比较温和的穆斯林,是为了反对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换句话说,“萨拉热窝是制止德黑兰的桥头堡”。事实的发展证明,德黑兰是消沉了,喀布尔却跳了梁。
1993年5月,戏剧性的变化出现了。原来联手对付塞族的穆克联军,此时发生内讧;在现实利益面前,塞族和克族这对冤家的立场反而接近了。它们各自的母国,南联盟和克罗地亚的当权者米洛舍维奇和图季曼,提出了“三分波黑,再组成邦联”的计划。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日内瓦会议新方案,遭到了穆斯林的拒绝。北约早在1993年4月就在波黑建立了禁飞区。1994年3月,在美国敦促下,穆、克两族签署建立联邦和联邦军队的协议,重归于好。7月,美、俄、英、法、德五国联络小组又向波黑三方递交了第三份和平方案,这回穆、克两族的利益得到满足,塞族却必须让出23%的领土。领教过北约零星空袭的塞族,在全民公决中拒绝了该方案。
五国气愤之余,当下解除对穆斯林的武器禁运,并逼迫南联盟与波黑塞族断绝关系。接下来,美国怂恿一直被动挨打的穆斯林武装主动出击,并在其腹背受敌时为其解围;恼羞成怒的塞族武装遂劫持联合国维和人员为人体盾牌。这样一直斗到1995年7月北约盟国外长会议在伦敦召开,美国终于从联合国秘书长加利手中取得战争授权的“钥匙”,紧接着就开始了对塞族的指挥、控制系统长达一个半月的空中打击。
波黑塞族很快丧失军事优势,被迫同意由南联盟代表其参加和谈。一锤定音的代顿协议规定,波黑由穆克联邦和塞族共和国两个实体组成,各控制51%和49%的领土。之后,有200多个国际组织的4万多文、武职人员在波黑监督协议的执行,帮助波黑重建。代顿协议执行到今天,各方奉行强硬民族主义政策的领导人分别以不同方式淡出政坛、让位于温和民主派。然而,巴尔干战火又在东南面的科索沃、马其顿先后点燃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选择波黑而不选择柬埔寨、索马里或其它国家作为阿富汗和平进程的参照,是因为阿富汗地处欧亚内陆要冲,民族问题错综复杂,与波黑近似。但在某种程度上,波恩和会更像是1991年10月,由美、苏主持,以色列和叙、黎、约、巴等阿拉伯国家参加,为中东和平奠基的马德里和会,离“阿富汗的代顿协议”路漫漫其修远兮。
在阿富汗周边,俄罗斯、伊朗和印度为一方,巴基斯坦和沙特为另一方,双方勾心斗角了好久。印巴矛盾是不用说了,伊朗和沙特也素有矛盾。什叶派的霍梅尼思潮与同样激进的逊尼派的瓦哈比教义互相贬斥。为了孤立伊朗,沙特先是支持伊拉克发动两伊战争,后又和巴基斯坦合作,前期援助希克马蒂亚尔,后期扶植塔利班。
美国本来还挺看重塔利班。在它眼里,土耳其、阿塞拜疆、乌兹别克斯坦和巴基斯坦都比较听话,如果阿富汗“孺子可教”的话,一条贯通内陆欧亚、隔离俄罗斯、捆住伊朗的锁链便大功告成了。此外它还希望能借助阿富汗-巴基斯坦走廊,把中亚的油气运到印度洋,但先是1998年东非使馆爆炸案让它寒了心,继又遭遇9·11事件的讽刺。
很可能是普京让俄罗斯和乌兹别克斯坦两国的特种部队加入阿内战,才使得反塔联盟突然席卷阿富汗,把美国的计划缩短了五六个月,也让俄军得以在12年后重返阿富汗。塔利班始料未及的溃退(或曰战略撤退),使巴基斯坦20多年惨淡经营的国际战略结局,一朝之间荡然无存。而巴基斯坦一直担心的“莫斯科-德黑兰-喀布尔轴心”,其轮廓却隐约可见。对此,美国也如鲠在喉,非要在“象征性的”波恩和会上把它拔除。
9·11事件后,印度比较失意,本来布什早答应要访问印度了,现在倒让穆沙拉夫在美国出尽风头。不过俄-伊-阿轴心的前景,对新德里多少是个安慰。最得意的是伊朗,宿敌塔利班垮台,不费自己一分力,且仍可通过与北方联盟的交情,保住其对南下油气的垄断;不过伊朗仍对美国大兵比较警惕,怕他们赖在自家门口不走。
最倒霉的要数塔利班,“辛辛苦苦四五年,一朝退到起义前”。只听说海牙国际法庭通缉波黑塞族前领导人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也没对塞族武装人员赶尽杀绝呀。罪魁祸首本·拉丹倒好,虽说被悬赏2500万美元捉拿,可要是他大难不死,还可以往索马里、苏丹、伊拉克等国躲,塔利班又往哪儿跑呢?
波恩缔造和平?
在布什11月26日对伊拉克发出“必须允许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重返巴格达”的警告后,巴格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希望本·拉丹能力挽狂澜,更希望目前和谈的羁绊多一些,让美国脱不开身。正如萨达姆以他一贯的语言风格所说的,“战斗不会结束,如果他们要建立一个政府或者一个联盟(要统治阿富汗),那将失败。”
诚然,各方之间复杂的博弈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代顿协议签署之前,欧共体各国在海牙、伦敦、日内瓦和雅典安排了不知多少和会,但在塞族没有把自己恃武强占的领地交出来之前,妥协、停火总是暂时的。实际上,联合国从1999年开始已经就阿富汗问题召开过数次“6+2”国家会议,伊斯兰会议组织也曾不遗余力地斡旋,但结果无不告吹。因此,11月27日起在德国为期一周的阿富汗和谈,仅把目标锁定在为成立过渡政府作准备和建立一支维和部队上。
出席本次和谈的有来自阿富汗4个主要派别的共32名代表。其中,北方联盟和以前国王查希尔为首的“罗马小组”(后者主要代表流亡欧洲的阿富汗人,倾向于普什图族,包括仅有的两名妇女代表)分别派出了11名代表,而代表普什图族温和派的“白沙瓦小组”和代表哈扎拉族的“塞浦路斯小组”则分别派出5名代表。
与代顿和谈把波黑塞族的卡拉季奇排除在外一样,已成为过街老鼠的塔利班被剥夺了参与谈判的权利。不过,代顿和谈的主角有4位,分别是波黑、克罗地亚、南联盟塞尔维亚三国当时的总统以及美国国务卿;而此次联合国主导的磋商会,只有阿富汗代表和联合国官员正式参加,美国派出的两位特使以观察员身份与会。欧盟刻意保持低调,是怕巴基斯坦和伊朗也把鼻子凑过去。而把会议安排在德国,是考虑到它与各方关系都不错。
巴基斯坦不能出面替失去枪杆子的普什图人撑腰,也只好看当政期间曾跟它争夺边界的普什图族老国王的戏了。照理来讲,爱唱美国腔的联合国特使也能帮点忙,何况这也是他的责任,因为无视主体民族权益的和平不能长久,到头来还得麻烦他—前南斯拉夫解体便是例证。在克罗地亚人铁托的铁腕统治下,6个主体民族也曾创造过和睦的神话;但一旦富有魅力的铁托在1980年逝世,长期受压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便强烈反弹,被掩盖的各种矛盾逐渐表面化,最终不但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马其顿,连塞族占很大比重的波黑共和国也宣布独立了,现在又轮到黑山。
有鉴于此,加上目前阿境内已有多处地方军阀宣布划地而治,故而11月17日入主喀布尔的阿富汗前总统、北方联盟领导人拉巴尼宣称,欢迎建立基础广泛的过渡政府,必要时还可以“让贤”。12月1日,北方联盟同意向战后过渡政府交权并允许国际维和部队进驻。但是,阿富汗今日时局的造成,实在与大国对中亚的争夺,以及克什米尔和巴勒斯坦的流血事件有关。外因不消除,地缘上的各种结不解开,和平终究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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