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礼伟

　　曼哈顿的世贸中心双子塔坍塌了，它遗留下来的破烂框架也许会被清除干净，也许就像日本的“原爆馆”一样，永远保留，成为民族记忆中一道被深深切割开来的伤口。

　　它曾经是那时雄武挺拔，风和日丽之下，又透出女神般的奢华，在蓝天下仪态万千。当然，它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的一个神圣象征，一件圣物，并被复制到全球各地。现在，它化为漫天的硝烟。电视中的硝烟自然是无害的，因此全球的电视观众可以长时间地凝视、闻嗅，或兴奋莫名，或苦涩无尽。

　　很显然，恐怖活动的策划者精心选择了“其神圣行为”的表演场所：世贸中心、国会山、白宫──飞机本来是朝白宫飞来着，但不知为何又折向了一河之隔的五角大楼。它们都是好莱坞电影中经常上镜的建筑物，它们象征着美国的财富、宪政、国家领袖和超一流的军事实力。恐怖分子就是想借攻击这些象征物来摧毁美国人的意志，挫平美国人的锐气。

　　对此布什总统已经作了回答：“恐怖活动能够破坏钢铁大厦，但却摧毁不了美国人民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事实大概也是如此，环顾宇内，被这类宵小做法而吓破胆的国家并不多，摧毁世贸中心并不等于摧毁美国经济，撞破五角大楼一角只能使这只低伏的巨兽把它的牙齿磨得更利，甚至，被认为智商不够高的布什总统的执政地位也会因此而更加巩固。

　　那么，为什么还要攻击美国？

　　笔者曾经在美国的一个安静的社区居住过。那里绿意盎然，植物的喧哗与居民的刻板静默形成反差，但总的说来，是一个祥和的安居之所。而由世贸中心领衔的曼哈顿摩天楼群又是另一番景象，拥挤而繁忙，但总的来说，是一个祥和的谋生旺地。富足的美国，怡然自得。

　　这是美国。然而在美国之外的众多发展中国家，居住在典雅宁静的社区是少数富人的专利，在遍布城乡的贫民窟中，穷孩子的理想往往不过是要有一双鞋，晚餐能够吃饱。在一些被美国所敌视所轰炸的国家，许多儿童因外来的“制裁”而缺医少药，营养不良。这里是仇恨的沼泽，恐慌的渊薮。

　　昨天，这仇恨之火终于大面积降临美国，纽约市救护车的哀嚎声同样令人感到恐慌。美联社记者普瑞尔描述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窗户碎了，人们在尖声惊叫，绝望地四处寻找安全地点。四处走动着的人们看起来就像鬼一样。每个人都是一身灰白，全身上下粘满灰尘。一些不知所措的人在街上边走边哭泣。”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独享繁荣富足领先而又不共享灾难与恐慌，无疑是一种“反全球化”的妄想。

　　遭受恐怖袭击的梦魇实际上早已缠住了美国人。笔者于今年7月4日从洛杉矶离境返国，上飞机后拿起《洛杉矶时报》，映入眼帘的便是本·拉登计划袭击洛杉矶国际机场。美国的反恐怖主义机构很早就相信拉登正在筹划他的针对美国的“圣战”，设在阿富汗境内的拉登训练营专门传授如何袭击电力网、机场、铁路、大公司、酒店和军事目标。受训者来自约旦、阿尔及利亚、也门、沙特阿拉伯、德国、法国、土耳其、车臣和瑞典，他们将分成不同的小组在欧洲和北美以及其它地方活动。笔者不由得想起6月份在《今日美国报》读到的一篇封面文章：恐怖组织训练年轻人为“主义”殉身。许多恐怖组织从小孩开始培养自杀炸弹，宣称今天儿童训练营中的小孩，明天将是令父母自豪的“萨希德”(神圣的殉难者)，接下来是进入天堂，有众多的处女将陪伴他，给他带来无穷的快乐。

　　袭击纽约、华盛顿的自杀炸弹们接下来的旅程想必是苦涩的，他们的惊天之举非但不能使美国改变其对外政策，反而破坏了无数无辜者的家庭，在世贸中心工作的，有白人、黑人，也有东亚人和阿拉伯人。这些自杀炸弹到底做了些什么？世界进程并没有逆转，他们在全世界绝大多数人那里得不到丝毫同情。

　　漫天的硝烟对美国人来说同样是苦涩的。他们对他们所不熟悉的外部世界是否应多一些了解？昂贵的精确制导导弹与廉价的几张飞机票和装满炸药的卡车，是否同样具有恐怖的含义？强权与恐怖之间，是否相克又相生，互为肇因？

　　今后美国人对政府的要求是什么？大规模报复？还是只惩罚肇事者并最终寻求和解？如何与异族、“敌族”共处？什么是安全之本？这场国家灾难是苦涩的，它的余味无疑也将持续很久。苦涩也有苦涩的价值，它的效用是使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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