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健康的土地加健康的产品,才会有健康的人。
●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市场交易,农民在种地的时候没有经济风险,相反消费者要承担风险。
● 农民和消费者,再不是买卖市场中的陌生人,两者的信任关系正在重建。
CSA实验:分享收获,共担风险
本报记者 江晨 整理
有人说,这是一场餐桌食品安全的自救。
还有人说,这是摆脱化学农业的一种新型农业方式的摸索。
CSA到底在探索些什么,CSA未来路在何方?近期,央视《新闻调查》制作了一期专题节目,展示了这场正在悄然改变城乡关系的新型农业实验。
民间与学院:
不谋而合的尝试
近日,在北京西北郊六环外的小毛驴市民农园热闹异常,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城里人已经远离的活动——赶集。来自四面八方的农户展示着他们不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用生态种植方式生产的农作物产品。
集会的组织者,是北京小毛驴市民农园的园长石嫣。远道而来的农户,还有一项任务,是参加全国CSA项目经验交流会。
石嫣介绍,“社区支持农业”这种方式起源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日本和瑞士。当时,因为食品安全问题,一些消费者找到农民,希望直接为他们提供安全的食物。后来,它逐渐成为一种农产品贸易模式,并传播到世界的其他地方。
石嫣是中国人民大学农业经济学的博士生,2008年,正准备读博的她得到美国一个农业研究所的邀请,到美国一家农场去做了半年的实习生。这家农场位于明尼苏达州,只有100多亩,是一个家庭农场。与石嫣想象中的规模化、机械化的美国大农场不同,这家农场规模不大,在耕种方式上放弃了化肥、农药以及除草剂等化学品,产出的农产品没有经过中间商,直接供应给周围小镇的居民。
石嫣回国后,也希望在中国建立一个类似的CSA农场,于是“小毛驴市民农园”应运而生。
而在四川省郫县安龙村,在成都市河流研究会的带领下,这里的农户也自发尝试走上了CSA之路,与石嫣博士进行的CSA实验不谋而合。
安龙村是一个有着典型的川西林盘风貌的村子,一条河绕村而过,这个有着100多户人家,现在有9户农民从事CSA生产,最困难的时候一度只有3户坚持。
村民高盛建是坚持最久的农户之一,从2006年起,他和其他几个农户开始用自产农家肥施肥,用种植香草、辣椒水、大蒜水等很多办法来对付虫害,重新温习祖先留下的农耕智慧,建立了一套循环的农业生态系统。
与农村普遍存在的因为长期过量施用化肥、农药造成的土地板结不同,这9户农民家的田地松软而有弹性,土壤里还有蚯蚓。
消费者:宁愿多付出成本
研究表明,虽然化肥、农药在合理的时间施用并掌握合理用量会相对安全。但在实际生产中,农民为了追求高产或迅速见效,往往会超量使用,这会导致农作物对于化学品的依赖越来越严重。当这些CSA农户停用这些化学品之后,田地就像一个虚弱的病体之躯,再没有能量抗击自然的攻击。
安龙村村民高盛建第一年尝试的时候,红皮萝卜还没收,就被害虫吃光了。放弃化肥农药的头三年是虫害最为严重的时期,很多CSA农户坚持不下去。“虫害严重、肥力不足,长出来的蔬菜卖相也不好,生态菜在市场上没有好销路。”
发起人成都市河流研究会秘书长田军特别理解这些CSA农户的困境,“农民也觉得农药化肥是有问题的,但他们卖出去的菜肯定要放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精力管理。不用药,菜长不起来,或者还没收获就直接被虫吃掉。而这些农民都要靠地里的收成去卖钱,支付一家老小的开支。”
为了让消费者认可卖相不佳的生态蔬菜,成都市河流研究会做了不少推销的工作。第一种做法,是把菜拉出去,在城市里办起集市;另外一种方法,是把城市里的人拉到乡村来,让老百姓看到这是农民生态种植的代价。慢慢地,安龙村这些生态农户的菜往外销售数量才越来越多。
在CSA模式中,消费者年初的时候就要把钱先交到农民手里。
石嫣介绍说,小毛驴市民农园还没有撒下一粒种子,按照约定,客户就要提前支付一年的菜金。等于下一年农民在种地之前,她就已经把这一年的收益获取了。所以农民在种地的时候没有经济风险,相反消费者要承担风险,因为他们不能具体衡量付出的钱买这些菜到底值不值。
钟声是北京小毛驴市民农园的第一个客户,他提前支付了一年的菜金2000元。“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市场交易,风险需要共同承担。”钟声尝试的理由很简单, “作为消费者最希望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是怎么种出来的,从哪儿来的,谁种的,种的过程怎么样。”钟声说,小毛驴农园刚开始经验也不足,有时某种蔬菜会种得很多,结果他们全家老小那段时间就天天用不同烹饪方法吃一种蔬菜。
小毛驴市民农园的菜,订一年大概需要300多元钱。而在安龙村,生态农户的蔬菜现在是每斤5至6元,这些蔬菜的价位,要普遍高于市场上蔬菜的一般价格。石嫣说:“就是要让农民这样获取农产品的收益,这是一种公平和公正。”
而安龙村生态蔬菜的消费者李星觉得,农民那么累地在做这件事,如果再没有一定的回报,是没有办法继续的。作为社区支持农业的消费者,虽然要多付些成本,但会更加珍惜食物,而且可以让这些从事生态种植的农民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并改善自然环境,她愿意做这样的选择。
农民:找回自身的价值
安龙村每周给客户配送两次蔬菜,消费者要在每季度初预付菜金。几年下来,农户的经济收入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们和消费者之间再不是买卖市场中的陌生人。
村民王成觉得,这些消费者和原来菜场摆地摊认识的朋友完全不一样。“以前在普通市场上认识的,他们都是想来买便宜的东西,但是我现在的这些朋友就不一样。他们首先会关心地问我,今年蔬菜受灾没有,虫害严不严重。”
李星说,她来安龙村才真正理解了农民的辛苦,尤其是这些坚持放弃化学品的农户,不用化肥,就要堆肥、挑粪,不用除草剂,杂草就要一根根靠手拔起来,甚至有些菜上的虫子也要靠手工来抓。
安龙村的CSA农户现在已经形成一项传统——品尝新米或者过年杀猪时,会请城里的朋友来吃一顿饭,感谢大家的辛苦支持。高大爷说,现在订他家菜5斤的客人,他会多送半斤给他们。在他家订十斤的客人,就会多收到一斤菜。在王成家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记满了消费者的喜好。
安龙村村民高一程原来一直在成都打工,但2008年他又重新回乡当上了农民。高一程说,从事CSA生产让他们看到了务农的希望,在他之后,他的弟弟妹妹也相继从城市回了家。“搞CSA这样的农业,让农民更有自信心。”
如今,全国有100家左右的CSA农场。安龙村的这几户农户也开始越来越广为人知,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参观、学习的人,这些农民甚至走上国际农业论坛,和其他国家的人分享他们从事生态农业的心得,而小毛驴通过三年的发展已经成为CSA模式的标志,他们的配送份额客户已经由2009年的50家增加到2011年的400户。
CSA的实践者主张:健康的土地加健康的产品,才会有健康的人。道理听上去虽然简单,接受起来却并不容易,选择做生态农业必然要付出大量的辛苦,而现在愿意吃这个苦的农户并不多。除了劳动力成本高,还有受众人群小、生产风险大,这些因素都限定了CSA模式不可能成为未来农业的主流。
“社区支持农业的方式现在不是很主流的方式,它未来也不可能成为所有农业的形态。”石嫣觉得,CSA模式对整个农业的建设性意义,在于通过这样一种模式,让更多的人意识到农业和食品的重要性,认识到三农问题背后一些真正要解决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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