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泉水与纯净水之间的战争逐步升级，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究竟谁是谁非、谁负谁胜固然为人关注，但其中反映出的、在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各个行业都难以逃脱的“烈火中再生”的苦痛，更为发人深省。

　　厂家各执其辞

　　6月10日，刚刚招集纯净水大小兄弟企业开过联合声讨“农夫山泉”大会的“娃哈哈”老总宗庆后在接受某报记者专访时说：“我们准备成立一个由主要纯水厂家参加的小组，具体负责代表纯水厂家向国家有关部门继续申诉，争取让政府有关部门站出来表态……(‘农夫山泉’)不及时悬崖勒马，将来就会有点苦……如果我们向国家有关部门的申诉成功，‘农夫山泉’的危机爆发可能就在两三个月之后。”

　　一周多时间过去了，纯水代表小组进京申诉的进展情况如何？6月20日中午，记者赶到了“娃哈哈”驻京办事处打探情况。

　　“娃哈哈”驻京办事处副主任杨洁说，“娃哈哈”、“乐百氏”、上海“正广和”等6家较大纯水企业代表在杭州联盟的69家纯水企业于6月12日至15日开始在北京“讨说法”，目前已初步取得了一些成效。

　　杨洁还向记者展示了6月16日的《文汇报》，该报登载了国家工商局、国家技监局、卫生部、教育部对此事的初步受理意见。记者仔细阅读了有关文章后发现，上述国家四部门实际上均未就此事做出明确表态。文章中关于国家技监局的态度是这样报道的：“国家技监局监督司官员表示，纯净水有国家标准，不需要任何人来‘说三道四’，只要是符合国家标准的水，老百姓都可以放心喝。”

　　杨洁对记者表示，目前成果就这些，现在其他代表已离京，后续工作将以“娃哈哈”为主打。

　　采访杨洁的当天下午，记者拨通了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监督管理司的电话。接电话的该司副司长吴清海说：“我们谨慎地关注(水战之事)，但不一定关心，我们只关心消费者的安全，他们互相攻击违反了技术监督哪条法规？没有。各自卫生指标又都合格，说到底，同行这一方攻击那一派，‘清官难断家务事’，至于广告侵权的事我们不管。”

　　接着，他建议记者找受理过纯水企业申诉的副司长马明芳。正在外地开会的马明芳通过手机对记者说：“这是企业竞争中发生的问题，我们政府部门原则上不介入。他们可以诉诸法律。某官员的个人发言不代表监督司和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的意见。”

　　“娃哈哈”确实诉诸法律了。在来京申诉的同时，也即6月14日，这家纯水企业老大已向杭州上城区法院起诉了养生堂饮用水公司，理由是“不正当竞争”。

　　6月21日，记者首次拨通了养生堂老总钟目炎目炎的电话。钟目炎目炎告诉记者，“农夫山泉”将于本周向杭州上城区法院递交反诉状。

　　在忙着申诉和上诉的同时，论战双方时时不忘记唇枪舌剑一番。

　　杨洁说，纯水确实是既滤去了有害物质也滤去了有益物质，但人体的矿物质并不主要由水中摄取。据实验，一杯牛奶中所含的钙质相当于90桶5加仑(饮用水机用桶容量)的矿泉水中的钙质含量。

　　“纯水就是为人体提供水分，而不需承担营养职能。”杨洁这样认为。

　　对此，养生堂老总钟目炎目炎不以为然。他认为，人体每天从水中吸收的钙量应在总摄取量的20%左右；而且，人体五大营养素之一的电解质大部分是从水中获取的。而这两物质在纯水中都不具备。牛奶中的钙质是固体钙，大部分不能被人体吸收。虽然，喝牛奶在目前仍不失为补钙的最好途径，但水的辅助补充营养作用不可忽视。

　　他还告诉记者，目前有数据表明，中国目前缺钙人口比例高达50%。现在中国所有的体育代表团都在喝“农夫山泉”天然水。

　　钟目炎目炎说：“喝纯净水？那有劲也使不出来。”

　　在“娃哈哈”驻京办事处，杨洁指着“农夫山泉”天然水的企业标准说，他们的标准里注明“原水应符合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但由于污染严重，千岛湖水(即“农夫山泉”原水)不可能达到饮用水标准。

　　接着，她向记者出示了一份题为《隐瞒污染实情“农夫”用心何在？！》的材料。该材料上引用了“据上海新华社有关《千岛湖蓝藻爆发(一种营养化污染)》的报道及千岛湖某县环境监测站于1999年11月完成的《千岛湖旅游与环境协调发展研究》报告记述(的垃圾污染‘三废’污染和其它污染事实)”。该材料的作者署名“实是求是”。

　　杨洁说：“这份材料是绝对真实的。”

　　谈到这份材料，养生堂老总钟目炎目炎显然有些激动，他辩解说：“你可以污辱‘农夫山泉’，但你不能污辱千岛湖水！40万淳安(千岛湖所在地)人民也不会答应。他们如果真敢公开这样污辱千岛湖(记者注：近两年‘农夫山泉’与千岛湖所在地方政府相继签订合约，独立享有千岛湖水资源开采权20年)，我将就此一点起诉‘娃哈哈’，淳安政府也会就此一点起诉‘娃哈哈’。”

　　钟目炎目炎还举证说：“1999年浙江省环保局出具的《浙江省环境状况公报》认定‘千岛湖水体为国家一级优质水体’，而国家三级水体就符合饮用水水源标准。据我所知，北京现在所用自来水源为国家二级水体，上海为三级水体。”

　　21日下午3时许，养生堂总裁助理郑波将一份《浙江省环境状况公报(1999年)》送交到记者手上。记者发现，这份报告中确有“新安江水库(即千岛湖)为Ⅰ类水质”的文字。

　　“娃哈哈”驻京办事处副主任杨洁承认千岛湖水是一级水体，符合引用水水源标准。但她同时又说，这并不能证明该水体就能直接饮用。

　　6月21日，双方的论战有所升温。

　　这天下午，杨洁给记者传过来一份中国饮料工业协会《关于召开“2000年中国饮料行业瓶装饮用水发展研讨会”的紧急通知》，并称可“代表该会邀请”记者参加将于26日召开的此次研讨会。

　　而也是这天下午，赶来见记者的养生堂总裁助理郑波却委屈地说，“农夫山泉”作为一家重要的瓶装水企业，未接到任何开会通知，不仅如此，中国饮料工业协会还称要开除“农夫山泉”的理事单位资格。

　　对此，“娃哈哈”方面在第二天向记者解释说，只有副理事长企业(“娃哈哈”即是)和饮料十强企业才有资格参加此次会议。

　　21日下午，“娃哈哈”方面推荐的一位专家说，“农夫山泉”在中央电视台的水仙花生长对比广告已于约10天前停播，原因是中国饮料工业协会曾给中央电视台广告部去函交涉，要求其停止播放这一“不正当竞争广告”。

　　杨洁表示，中央电视台确实暂时停播了“水仙花”广告，他们是让“农夫山泉”去修正不正当竞争内容。但“农夫山泉”的其他广告还正在播。

　　而“农夫山泉”的郑波则回答说自己不清楚此事，需要问总部。到了当天晚上9：00时许，郑波打来电话说：“公司本来打算要撤此广告，换上‘奥运指定饮用水’的新广告，但今天听你这么一问，公司决定，干脆不撤了，还会继续做下去。不信？今天晚上这个广告就刚刚播过。”

　　据证实，当晚的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中确实有这个广告。

　　而中央电视台广告部则在答复中国饮料工业协会时明确表示：“我们不会听(任何一方)企业的话，根据《广告法》，我们有自己的判断。”

　　专家各有道理

　　从1997年开始，“纯水对人体有益无益论”一直是业界的一个焦点问题，也从未有过一个看法一致的结论。直到现在，广大消费者还在瞪着迷惘的眼睛发问：我们到底要喝什么？

　　“娃哈哈”驻京办事处副主任杨洁向作者推荐了几位专家，其中一位专家是中国预防科学医学研究院营养与食品卫生研究所研究员、中国营养学会名誉理事长沈治平。

　　80多岁的沈老说：“天然水有天然水的好处，纯净水有纯净水的优点，可共生共存。只要符合标准的都是好水。我对目前欧美纯水销售情况不了解，现在争这个没意思。养生堂说‘纯净水无益’是不对的，因为没有各种微量元素的水本身就是一种营养素。另外，人体所需微量元素主要从食物中来，很少部分从水中来。我们搞营养素调查只计算食物中来的，不计算水中的。”

　　当作者问沈老自己家喝什么水时，沈老回答说，我喝白开水，朋友来了请他喝纯净水。他认为，自来水一般来说比较安全，但在污染严重的地方如上海则问题比较严重，对于水中的工业污染，消毒是消不了的，消毒只能杀死细菌。瓶装水之所以销量大，也是因为污染的原因。

　　为了公平起见，6月21日，作者开始了自己寻找专家的过程。

　　得知清华大学有个环境科学与工程系，作者从114查号台查得了该系办公室的电话同他们取得了联系。系办向作者推荐了专门研究饮用水的专家王占生教授。

　　王教授说：“如果瓶装水仅作为饮料，那么不管是纯水还是天然水只要没害都能喝。但事实上，很多纯净水和矿泉水等已成为人们长期的饮用水，而这种长期的饮用水是需要对人体有益的。我比较支持天然水。我在全国政协的专题会上将发表此观点。”

　　王教授还推荐了另一位著名的水资源专家——上海同济大学原校长高庭耀教授——高教授曾专门在西欧考察过水市场。

　　但不巧的是，高庭耀教授开会去了。上海同济大学建议记者采访该校环境工程学院原副院长朱锦夫教授。

　　朱锦夫教授说：“西欧国家基本没有喝纯水的，要么喝矿泉水，要么喝天然水，要么喝自来水。矿泉水与天然水的销量差不多。当然，他们的自来水质量比我们高得多。日本、美国也有喝纯水的，但日、美的纯水还添加有一些矿物质和微量元素作为补充，绝对不是我国的纯水。中国的国情要求人们还得从水中获取营养。水应尽量贴近大自然，与环境保持一致。我们的意见是把自来水中有害物质除去就好。中国自来水的现状是：只有1-2%用于食用。应该说，中国的自来水中确实含有有害物质。‘三致’(致癌、致畸、致突变)物质也有。它的来源有两处：一是工业等污染，二是自来水消毒过程中氯气杀毒而形成的二次污染物(氯化物有致癌危害)。从技术上讲，这些有害污染物并非剔除不掉，但为了这2%对100%的水动‘手术’，成本太大。所以瓶装水确实可起个补充作用。我家里喝什么水？喝处理过的净水。上海已有几十家上百家净水屋。学校在居民点搞了一个自来水深度处理小厂，我一次打几升喝一天，新鲜着呢！一桶5加仑的水只要6元左右，比矿泉水纯净水都便宜，值得推广。”

　　朱教授还表示，在中国自来水状况还未有完全改观的情况下，水生产企业应多考虑如何给老百姓生产些健康安全的水，而不是趁火打劫，发国难财。“区区一瓶水就卖几元钱，下岗工人买得起吗？”朱教授质问道。

　　接受完采访，朱教授又专门去资料室给作者传来了高廷耀教授新近著述的一篇题为《水质与健康》的论文。

　　高廷耀教授在这篇论文中说：“通过上述分析，我们不难得出纯水和蒸馏水不宜长期饮用的结论。在美国，虽然有部分人饮用纯水，但他们也同时服用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和微量元素，这是他们的经济条件和习惯决定的。欧共体国家的人民则根本不喝纯水…有些在海岛值勤的战士由于喝不上淡水而饮用纯水，不久这些战士即出现全身无力，胃口不好的状况…适宜于人们日常饮用的水应是符合健康、卫生、安全饮用水水质内涵的水，它最大限度地去除了源水中的有害物质特别是有机污染物，同时保留了大自然赋予人类的各种微量元素和矿物质。”

　　厂家各执其辞，专家也各有说法，那么这场大战到底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呢？ □本报特约记者刘灿国 本报记者 王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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