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是什么地方错了,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刚刚声音很大地吼完:“孩子怎么办?还这么小!!现在的保姆又不可靠,工资高还不尽心,万一引狼入室,把孩子拐卖了谁叫你妈?想上班,没门。”
妻便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瞧。“我有一个好主意。”不等她说完,我便回答:“那是不可能的。”但妻还是坚持说完:“不如你回家带孩子吧?”
真是爱说笑,我堂堂男子汉,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公司小女生暗恋的对象,英俊神武天下无双,要我放弃工作,系着围裙背着孩子拿着汤勺做饭?光是这个建议就已经让人火冒三丈了,除了开玩笑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好的解释。
妻接着说:“你比我更胜任这个工作,这是事实。”
我不理她,当她放屁,心里却开始反思自己到底哪些地方错了,会让妻生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来。
或许我早就该反思自己的行为了。新婚第三日我便错了。一贯以职业女性自居的妻屁颠屁颠地做了一桌子菜向我大献温情,偏生我不领情,对那一桌少盐无味的菜大加讨伐,然后挽起袖子进厨房炒了几个菜,美滋滋地看着妻大失淑女风度地狼吞虎咽。我在不知不觉中占领了厨房,有所醒悟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第二个错误便是小女儿从医院抱回家后,对这粉雕玉琢的小人,我表现了极大的耐心和爱心,这可是我女儿呵,一个真正属于我的人。妻听到此语很不满,当然女儿也是属于她的。对于女儿,我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希望她爱我胜过爱她老妈。从女儿回家开始,作为一个父亲的我的双手就没闲过,洗尿布、冲奶粉、倒开水、抱她出去吹风。这些该她亲爱的妈妈做的事,我一件也没闲下,我想,有付出就有回报,趁她现在世界观还没形成前,乘虚而入,应是让她记住我的最好办法。果然,此举卓有成效。从女儿满月开始,女儿就已经认识我了,我在家时,一逗她就笑,而对她亲爱的妈咪则不理不睬,把她妈妈气得牙痒痒的。从女儿二个月开始,我坚持在天气睛朗的早上和黄昏时带女儿出去玩,现在女儿一见到我就要往我怀里扑,任她妈妈百般呼唤也不回头,当然在她肚子饿的时候除外。谁能想到亲爱的女儿会让我沦陷到要退职回家做全职妇男呢?
最最严重的错误是我不该在妻面前唠叨什么现在的工作不适应我,办公室勾心斗角让我不舒服,公司做违法坑人的事情我良心不安恨不得早日离开公司等等,这些话都不应该在妻面前说的,可我一五一十全说了,末了还要长吁短叹说什么和女儿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而我的妻子总笑脸如花地说她的工作如何顺心如何让她大展拳脚如何让她如鱼得水。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妻子比我顺利。
真是一错便成千古恨。
后来便与妻猜拳,第一个回合妻便胜了。那个小东西立马从沙发里蹦起来做欢呼状。
我在一边冷冷地说:“三战两胜。”妻的小手直指我的额头,“你赖皮。”我不动声色地说:“是你自己忘了讲游戏规则。”
妻恨恨地坐下来与我继续比赛。老天爷没开眼,最后还是我输。妻一脸狰狞,“这下没话说了吧。”
我说:“不就是洗碗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洗碗。”我站起来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奔向厨房,背后还是被妻扔过来的座垫打中。
妻一个晚上没和我说话。我不想哄她,也知道自己食言而肥,本来说好猜拳定胜负决定谁回家带孩子的,但没想到输的是我。一个大男人在家做饭洗衣服带孩子,虽然我可能比妻子更胜任,但怎么说也是很没尊严的事。尊严攸关,赖皮又算得了什么。
我和妻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她锋芒毕露我内敛含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两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相遇相爱然后结婚。妻是个静不下来的人,怀孕到生孩子那段呆在家里的时间几乎让她发狂。三个月产假刚过便坚持回公司上班,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便是公司要在她与另一个同事中选一位任人事部经理。
夜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儿在轻轻抽泣,又极力忍着不发出声音,怕吵醒了我。心里一软,就把她拥入怀中。没想到她顺杆子爬,趴在我怀里嘤嘤哭开了:“你知道我多在意那份工作啊,我奋斗到今天容易吗?说放弃就放弃,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知道我的理想。而确实现在你的工作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啊,你们公司不是也对你经常提意见有微词了吗?”
“要是别人说起这事,我在人家嘴里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人么?”我紧皱眉头。
妻听我的语气里有转折,高兴的一把抱住我:“没关系没关系的,你又不是真的花我钱。我们现在这种状况,只是分工不同,你在家做的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啊。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关键是我们觉着幸福就行了。是吧?”
“虽然有点道理,可是男人的尊严......”我清清嗓子正准备引经据典给妻讲讲傲骨气节之类的,一低头看她红肿着双眼紧张的望着我,平素人前盛气凌人的女强人现今一副楚楚可怜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不由得钢铁硬汉变做了文艺小生,长叹一声道:“好好,我答应就是,只是等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我还是要出来工作的,告诉你啊,我可是一特独立的人。”回头想想自己的话里颇有点以前女性要自由要女权要出来工作的味道,只得苦笑。还想分辨些什么,嘴上已经被温暖的唇给封住了。
从此便开始了我的家庭妇男生涯。
其实我的天性还是很适应这个角色的。早上我一般都是陪着女儿睡到日上三竿,我家女强人可就没这福份了,天没亮就起床梳洗打扮,到最后总是看了时间尖叫一声抓起皮包冲出家门。这时便轮到我躲在被窝里暗笑了。妻走后,我才慢腾腾起床洗尿片。在这方面,我有些老套,听我妈的话,我妈说尿不湿是方便那些偷懒的人,还是尿片好,柔软吸水随脏随换。我们家的阳台上总着飘着大大小小的尿片,很多时候,我都是头顶尿片看书晒太阳。
九点多的时候,我便拿上一本书,推着婴儿车去公园里散步,坐在一大群漂亮妈妈们中间,渐渐熟稔起来之后,遇上了还会微微笑着打个招呼,说:“您的孩子真可爱。”有时也交流一下育儿经验什么的,相安无事。
余下的时候,我就坐在树荫下看书。宝宝很乖,极少闹,总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和他悠闲的父亲,偶尔不耐的张开小嘴打个哈欠。当我心情极好的时候,宝宝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我心中生出无限怜爱,只要一想到这是我的女儿,就感觉无比幸福。但表面的闲适总是掩盖着许多烦心的事。宝宝会哭,流屎流尿,奶粉太烫,手忙脚乱中不是打翻了奶粉就是踢倒了尿盆。看书看到紧要处,宝宝总是在这时候不耐烦地大哭。总尔言之一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切都会跟着不好起来。妻子回家,我就会摆出一幅劳苦功高的样子冲她发火,女强人柔情无比地曲意奉承。
全职妇男让我做得心烦。终于有一天妻子心疼地对我说:“你瘦了。你要是真不愿意,还是让我回家吧。”但妻子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家里也非常需要她那份不菲的薪水,我反正已经辞职,重新找一份工作薪水高不到哪去,反倒会连累我们全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跌。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以大局为重。我也突然醒悟到女人若是在家带孩子,男人回家后多半还会觉得自己劳苦功高,现在男人回家带孩子事情却反过来了,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职场打拼的辛苦,对妻还是多一些体谅吧。这样想着,心理上才算真正融入了全职妇男的角色。
和宝宝在户外呆到中午时分,回家时顺道买了晚上的菜,她母亲照例是不回来的,朝九晚五的职业女性生涯便是如此,每天健步如飞的跑来跑去,无敌超人一般永不言累。我极心疼,她自己倒是毫不在意乐在其中。下午时分是宝宝的休息时间,我也正好腾出了空,阅读一下喜欢的史记小说,到网上浏览一下新闻。自在的时间总是很快过去,算快下班了,我就开始做晚餐等她。
全职妇男的生活纳入了轨道。几个月后有了小小的收获。女儿六个月的时候,对父亲的偏爱表现的不得了。每天早上起床时,女儿就开始发出“BA—BA”的音节,白天在爬爬车里玩时,也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声“爸爸”来,她妈妈一再引诱,宝贝女儿就是不理睬,她妈妈大叹苦命,哎,养女何用啊。后来女儿更表现的变本加厉,夜半时分,我正酣然入睡,突然一声“爸爸“惊醒了我,原来女儿要换尿布了。再一看,妻早已醒了,却不理不睬,还振振有词:女儿喊你呢。睡眼惺松地给女儿把尿,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女儿酣酣地睡着,我在网上浏览新闻,看到一些网友的文章,心有所动,把我当“奶爸”的生涯写成一篇小文用电子邮件发给了我喜欢的一本家庭杂志。两个月后,这篇文章发表了,全职妇男一脸郑重地向女强人宣布:从此开始我的作家生涯。女强人偷着乐,她知道我被套牢了,从此不再有回家系围裙的担心。
而我家那个在外面举止得体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回来的时候总是先扑向我啃一口,再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扑向餐桌大快朵颐,让人不得不服。而我看着她跟饿极小猫似的样子,都会禁不住笑,心里每每漾起的满是幸福与温情。
“谁说女人的母性最重?看来男人要是疼起人来,也是肉麻得人受不了的。我就喜欢看你凤眼含春凝视我吃饭的眼神,我最最最喜欢肉麻的你了!”她说的。我被麻翻。
受不了快三十了还孩子气的女人,笑死。
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提我出去找工作的事。
感谢这家伙的主意,我过上了自己喜欢的休闲生活,因为时间较多有时经常应邀写点东西在杂志上,稿费源源不断的寄来,倒也堵了一些人说我吃软饭的嘴,她的朋友,我的朋友,说起我们绝大部分都是羡慕的神色,而我也再未觉得做全职先生与尊严有何联系了。她以前说得对,我们两人幸福就好。
唯一让我恼火的是,每当我在一些聚会场合以自己的英俊潇洒吸引无数MM的热烈目光时,女强人总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我回应的目光,大声说:“老公,回家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