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3日，一年一度的盛会在美国内布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奥马哈举行，全球约4万投资人聚集在此，倾听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主席巴菲特和副主席芒格的真知灼见。这场盛会就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东大会，也被称作“巴菲特股东大会”。与会者们喜欢将自己比喻为“朝圣者”，因为巴菲特早已超越“股神”，成为“人生哲学”的导师。

　　如此关注度高的投资盛会自然少不了中国投资者的身影。“不少人凌晨4点就去会场外排队，大家果然都劲头十足。”一名与会的中国投资者迫不及待地在微博上分享盛会实况，“现场人山人海，用‘庙会’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据说，这次中国来了1000多人。”

　　“能力是标，品质是本”

　　在此次股东大会上，现年84岁高龄的巴菲特不负众望如期现身，在介绍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业务的同时，更是不忘“卖萌”，对着镜头咬雪糕喝可乐，高举棒棒糖玩游戏，并与“粉丝”玩自拍，令现场气氛热闹非凡。

　　而对于参会的俄罗斯投资者来说，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巴菲特的一句话：“我认识的那些亿万富翁让我明白，财富只是让他们本来就拥有的美德得到彰显。至于那些本来就是混蛋的人，财富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只是变成了有钱的混蛋。”

　　这句话，巴菲特在大会中不止一次地强调。“我们都不是财富的拥有者，只是为后代暂时保管财富而已。真正的投资大佬都是非常懂哲学的人。”与会者Kevin在与《国际金融报》记者分享自己这样的感悟时，周围数位投资人竖起大拇指，表示极力赞同。

　　在中信香港国际的孔浩看来，巴菲特对美德的重视是因为创造财富的能力只是生命品质的一个表现，而大部分人认为，是先有赚钱的能力，才有生命品质的提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习巴菲特不仅仅在投资能力上，更学到了他的综合品质。很多时候，能力是标，品质才是本，有很多人恰恰搞反了。”

　　巴菲特的美德之一就是节俭。上海左略右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建新向《国际金融报》记者分享了他用手机拍摄的巴菲特的房子，一栋只有两层的灰色小阁楼，除了必需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修饰。“你看，这么简单朴素的小房子，巴菲特住了几十年。以他的海量财富，想住多大的庄园都不在话下，但几十年来，他一直住在这么简朴的小屋里。”李建新说。

　　不仅是巴菲特自己，就连跟他处了几十年的默契搭档查理·芒格也是如此。在当天的提问环节，有观众问巴菲特，“您的节俭如何能帮到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巴菲特笑着问芒格：“谁更节俭，查理，你还是我？”芒格答道：“在个人事务上，沃伦(即巴菲特)是更加节俭。”

　　与孔浩强调的“生命品质”一样，巴菲特甚至指出，超过界限后，更多财富可能反而导致幸福减少：“生活的质量高低与你花费的多少没有直接关系。我的生活不会因为我花更多钱就变得更快乐。一旦财富超越了某个极限，消费得更多可能与幸福负相关。”

　　巴曙松[微博]在分享自己参加巴菲特股东大会的感受时也特别强调，追求财富不能成为生活的累赘，而应该让财富服务于生活。

　　事实上，巴菲特早已宣布把自己99%的财产都捐献给社会。Kevin说，这是美国富豪的典型做法。“我有个非常好的朋友，美国人，他爷爷去世时把钱都买了地，捐给州政府做自然保护区，只留下他的教育基金和一本老圣经”。另一位投资人则向记者打趣道，“巴菲特的钱花不完啊，他只吃汉堡，能花多少钱。”

　　尽管对自己非常苛刻，但巴菲特对公司，甚至是被收购公司的员工，都非常仁慈和慷慨。有股东问，“伯克希尔·哈撒韦以收购著称。通常来说，收购其他公司之后往往有破坏性的整合，例如会使得部分雇员丢掉工作。你们如何保障员工的利益？”

　　巴菲特的回答令参会者印象深刻。“巴菲特强调，要让被收购的公司的管理者知道，伯克希尔·哈撒韦是可靠的、言出必行的。巴菲特说他们常常在收购之后依然保留一些业务，包括商学院教科书中认为要砍掉的那些业务。”巴曙松说，“巴菲特强调，一些被收购公司的部分业务持续亏损，虽然在收购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裁员，但伯克希尔可以承诺不出售他们的业务。比如伯克希尔之前收购了一家纺织厂，该厂的原管理者继续留任，持续了4年。”“并购不容易，并购之后的整合更不容易，整合比较平稳并且还能够改进股东价值就更不容易。一个追求短期收益的私募基金，可能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伯克希尔·哈撒韦会想想那些几代人都在公司工作的员工，他们并不一定愿意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只要表现好，伯克希尔·哈撒韦就可以保留这些业务。”巴曙松分析，这与巴菲特一贯提倡的投资理念是一致的。“巴菲特强调的平稳整合，尽可能考虑了员工的利益和感情，这也许是因为巴菲特一直强调的‘像经营企业一样地去投资企业’。因此，更多地是从企业实体运行的角度去把握并购之后的整合，而不仅仅是关注短期的市场价格的波动。”巴曙松认为，值得信任，是巴菲特几十年长盛不衰的重要秘诀。

　　“好奇心远比知识更重要”

　　有投资者提问，“什么是促进孩子创富的最佳途径？”巴菲特和芒格都表示，大学财富教育弊端很多，从小父母的教育才更有意义。芒格甚至指出，“目前大学教的许多金融课程都是胡说八道。”

　　真正的责任在于父母。“理财教育的多数责任应由父母承担。在理财教育方面，大学的问题比小学、中学要大。”巴菲特补充道，“我认为大学财富教育常常是弊大于利。”

　　学校教育是对父母教育的重要补充，应该越早越好。巴菲特称，“假如没有学校教育介入，你很难拥有超过父母的理财习惯，我赞成在很早的阶段就接受理财教育。”

　　除了父母教育，巴菲特还特别强调“专注于一个行业”。来自纽约的斯维恩与《国际金融报》记者分享自己对巴菲特股东大会的感受，“我印象最深的的一个问题是，有人问他们，如果你现在是一个23岁的年轻人，你将进入哪一个非科技行业，为什么？”巴菲特说：“我会做我23岁时做的事情——进入投资领域。如果你现在23岁且对投资感兴趣，那最好的方法恐怕是专注于一个行业，并思考两个问题：该买进哪个公司，为什么？该卖出哪个公司，为什么。”

　　在巴菲特和芒格看来，矢志不渝的好奇心远比知识更重要。“关于经济知识，你可以通过阅读或咨询懂行的人来学习。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对自己选择的方向感到好奇。只要你不断满足你自己对知识的好奇心，日积月累，持续不断地学习，必然会有所感悟。”

　　芒格则补充道，“对于你明明没有天赋的东西，你最好即时抽身放弃它并转移你的精力到别的东西上。”

　　虽然极力强调好奇心，但巴菲特所指的好奇心是建立在认清现实的基础上的，尤其是自己的能力边界。巴曙松说，“以巴菲特为例，巴菲特认为自己很清楚地知道，零售业是超出自身分析能力的行业，例如巴菲特早期投资巴尔的摩的HK百货公司，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在进行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戏，以及该如何在游戏中取胜。”

　　正如巴菲特所说，“相较于那些精明老道，却看不见自己一点点缺点的专业人士，那些经验不足，但清楚知道自己不足之处的投资者往往能获得更好的长期回报。”

　　“投资农场一样投资股票”

　　正如他的简朴生活，在巴菲特的投资圣经里，“简单”、“拒绝短期暴利”像戒律一般被遵守了几十年。“巴菲特说，保持简单，不要孤注一掷、以卵击石。而当有人向你保证能获得短期暴利时，要立即说‘不’。”孔浩说，这是他在巴菲特股东大会上，听到的最重要的投资箴言之一。

　　巴菲特强调的“简单”不仅是生活和工作的风格，也是投资的思维模式。巴菲特认为，那些复杂的金融评论可能是废话。“我曾努力用一些市场指标来预测股票的走势，我也听股评家的点评。虽然这些都很有趣，但我依然觉得没有任何收获。所以别理这些叽叽喳喳的废话，保持成本最小化，就像投资农场一样投资你的股票。”

　　这句话体现出巴菲特今年的另一重要忠告：“竞赛的赢家是那些专心场上比赛的选手，而不是那些眼睛紧盯着记分牌的人。”数位投资人告诉记者，这是今年他们非常受益的建议，专心于投资的过程，而非一心只想着结果，最后收获可能更好。

　　实际上，农场是巴菲特“非股票投资”的“代表作”。他在2014年的致投资者信中说，“在很久以前，我曾做过两个小小的非股票投资。”他在美国农场泡沫破灭后买下了家乡附近的大农场，他根本不懂怎么经营农场，只是觉得农场和农产品有很大的潜力。几年后，农场的价格就达到买入价格的5倍。

　　“如果你能好好享受周六周日而不看股价，那工作日也试试吧。”巴菲特说，“通过我的小投资可以看出，我只会考虑一项资产能产出什么，而完全不关心它们的每日定价。”

　　美国伊略艾特资产管理公司总裁马克对这一原则表示极力赞同，他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我愿意花更多时间来了解真实的社会，比如我会去亚洲做义工，了解人民的真实生活，而不是盯着电脑上的股票指数。”

　　“事实才是真正重要的。倾听他人对宏观或是市场的预测是浪费时间，实际上是危险的。因为它可能混淆你对事实的看法，事实才真正重要。”致力于宏观投资研究的金融顾问公司Orcam Financial Group的创始人Cullen Roche也强调，必须专注于事实和过程本身，只盯着结论是非常危险的。

　　“明确你的投资目的”

　　按照巴菲特的说法，就是要明确自己的投资目的。孔浩说，“巴菲特建议，非专业人士的目标不应该是挑选到最牛的股票，而是应该投资跨行业的投资组合，这些股票合起来就能够获得高收益。”

　　“低成本的标普500指数基金，就能够达到这个目标(投资组合的高收益)。”巴菲特说，对于许多自以为是的“投资高手”而言，标普500指数基金是不值一提的，“因为他们更热衷于个股”。

　　而对于自己去世后，妻子应当做何投资，巴菲特的建议非常清晰，“把10%的现金用来买短期政府债券，把90%用于购买低成本的标普500指数基金(我建议是先锋基金VFINX)。我相信遵循这些方针的信托，能比聘用昂贵投资经理的大多数投资者获得更优的长期回报，无论是养老基金、机构还是个人。”

　　因为，巴菲特认为，对于他的妻子而言，投资的目的并不是要使收益最大化，而是要在不花太多精力的同时获得稳定的收益，所以投资的安全性是她需要考虑的更重要的因素。因此，购买短期政府债券更适合她的投资目标。当然，至少在巴菲特死后的10多年里，根据巴菲特的要求，其5个信托基金的掌管人都不会选择卖掉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权来套现。

　　对此，巴曙松表示，“安全边际”是巴菲特的投资哲学的关键概念之一。每个人的风险偏好都不一样，因此适合每个人的投资方式也各不相同。简而言之，世上没有适用于所有人的单一投资方案，一个合适的投资，应当是适应不同的风险收益偏好，进而在控制风险的前提下获得投资回报的。

　　然而，即便是巴菲特，在过去5年也有3年输给了容易被投资人“蔑视”的大盘指数收益。而跑输大盘对巴菲特来说，只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处变不惊”的一个缩影而已。“即使是巴菲特和芒格这样的投资大师，要持续战胜市场并不容易，这也印证了巴菲特一直强调的能力边界。”巴曙松分享道，“对同一个风格的产品，不太现实的想法是无论在经济繁荣还是衰退期投资都能获得较高的收益。事实上，在经济繁荣时期获得较高收益，同时在经济衰退期避免惨重损失，就可以算得上较为出色的投资。”

　　正因为如此，巴菲特一贯坚持自己的价值投资模式。“巴菲特指出，伯克希尔·哈撒韦在大市非常强劲的时候表现会差一些，但在标普500指数表现不好的年份则相对更好、更稳健一些”。芒格补充道，伯克希尔的回报计算是税后的，而标普500指数不是。

　　不过，巴菲特极力推荐的大盘指数基金在中国未必行得通。摩高投资的黄伟告诉记者，他在巴菲特表达这个观点后对投资者做了调查，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在中国践行这一建议，主要原因是对中国股市长期走势的悲观。甚至有人直言，“美国大盘连续多年8%-10%的收益不是中国股市能复制的。未来几年，中国股指继续停留在目前水平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价值投资的理念在格雷厄姆那时就是老生常谈。我最佩服的是，巴菲特继承了这种思维方式，一生执行与思考并且修正。对于我们来说，学习巴菲特其实更多是学习在投资或生活中坚定、坚信、坚持实践价值投资的能力。”孔浩说。

　　在资金运用方式上，巴菲特也有严格的“戒律”，他始终对金融衍生品持非常谨慎的态度。在这次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再次强调，伯克希尔·哈撒韦不依赖银行贷款，因为在真正需要现金的时候可能很难获得银行贷款。伯克希尔·哈撒韦将永远在手头留出200亿美元现金，公司必须靠自己。“现金和信贷额度就像氧气一样极度珍贵，可能在99.9%的时间里它都是充足的，但是往往在最需要它的时候，你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以股东利益为核心”

　　而此次股东大会最受关注的问题之一，就是可口可乐公司最近关于是否为高管发新股、期权而稀释现有股东的董事会投票。此前巴菲特曾公开表示，不支持这一做法，而且其他董事应该大声说出自己的意见，但到了真正投票，巴菲特却没有投反对票，而是选择弃权。有股东就在此次股东大会上质问巴菲特，为什么言行不一。巴菲特说，“即便认为此计划规模过大，存在稀释作用，但伯克希尔·哈撒韦并不打算为此跟可口可乐‘宣战’，且针对该计划稀释程度的计算(据称有16.6%)非常不准确。”

　　他还强调，不应过度干预可口可乐公司管理层的决定。巴菲特称，自4月末投票以来，他从来都没有与该公司首席执行官穆康泰(Muhtar Kent)进行过交谈。而芒格在回答关于管理风格的问题时，则明确表示，“过于严苛的内部控制和管理往往弊大于利。”

　　“巴菲特是可口可乐的第一大股东，持股几十年从未投过反对票或弃权票，而这次，巴菲特选择了投弃权票。其实，这已经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态度，他认为，公司管理层需要反省和调整。”李建新告诉记者。

　　分析人士指出，巴菲特沿用了伯克希尔·哈撒韦成功并购公司却不干预经营的传统。不插手公司经营，有利于公司继续开展更多并购业务，而不会使得公司过于臃肿。

　　“巴菲特在会议上也强调，董事如何在董事会上行事，有点像婚姻。如果一个人在董事会上遇到自己不满意的事情就大叫大喊，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要学会如何恰当地行动。”巴曙松说。

　　这再次验证了巴菲特多次强调的原则，“一切决定都以股东利益为核心。”资料显示，伯克希尔·哈撒韦持有的可口可乐股份达15.4%，是其第二大重仓股。分析认为，如果可口可乐股价由于巴菲特“激进”地投出反对票而大幅波动，可能会显著影响伯克希尔·哈撒韦的业绩，并最终激发股东更多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