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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人／兀鹏辉
问：你的文章里引用了阿城的一段文字说：“进入专业状态就是每天慢慢来，他就长寿。业余状态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折腾得自个儿热血沸腾，短命了。”你现在是这样吗？
刘小东：差不多。他的原话大概是说一个人的业余状态就是把他的五脏六腑“哐叽”一下，端到桌子上，你谁都比不了。他因为全端出来了，一股热气。举个文学的例子，像《血红血白》这样的书，一股脑儿全上来了，下边没东西了，下边还能做什么？职业状态就是把一个小肠子一点点掏出来，一直在那儿切不会全掏出来。
问：王朔也说过相近的意思，业余的才是披星戴月。
刘小东：所谓专业就是要靠这吃饭，当然越长越好。人一般都是从业余状态进入专业状态。好多时候我也不知道一股脑儿劲该往哪使，毕竟一张画的表现力是有限的，所以得靠日积月累。
问：专业的理解也有不同：有的人有着艺术家的身份，不知道画什么，干脆不画了。另外一些人可以说是业余状态，一股子劲儿猛画，又不知道怎么画。你怎么看？
刘小东：从我的认识水平上看：就是被当代艺术给害了；被商业社会给害了；被社会的艺术假象给害了。比如说成功的艺术家，大概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艺术活动家，他的名气太大了，可以做无数种艺术，哪一种它都会有市场，就是说人站住了。像博伊斯、沃霍尔这样的，人成功了，一切生活接触的地方(包括遗物)都会有价值。那么另一种艺术家不见得那么成功，但是他的画非常有符号性，有特点，一辈子就画一个品牌。像莫兰迪啊，包括弗鲁伊德，很多很多，美术史上你绕不开这个风格。像服装一样，你绕不开这个品牌。前一种艺术家做所有的品牌，他牛逼，后一种只做一个品牌。大多数的人在这两个极端中间晃。
问：张元拍的《北京杂种》是你做的美术。
刘小东：对。他们拍电影的老熬夜，我受不了。刚开始还可以，后来我撤出来了。他们的职业特点就是一宿一宿不睡觉，躺下就能睡着，眼一睁就天黑了，从晚上干起。我呢，白天不画画太难受了。
问：你和喻红还出演了《冬春的日子》，电影里有你们的生活，你们后来都说当时不愿意再回到那种生活里又为什么？喻红12岁就上了《人民画报》，大学一年级的素描红遍全国；你呢，从东北到北京，上了中央美院，双双留校，应该还不错啊？
刘小东：不一样，人随着状态的改变，想回到过去很难。那时我画画获得成功，就有了自己的困境：画画啊，画室的改善啊。虽然我过去没有恐惧，但太苦了，用电炉子做饭。你再回去演那一段老觉得有点做作，自己过不了那个槛儿。
问：你看过很多电影吗？
刘小东：我买过很多电影，但是看得很少。电影你看一个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我喜欢上电影院看，不喜欢在家里看碟。我还经常去电影院，你难以想象，什么破电影我都看得完，只要在电影院里，再差的电影，我都会流泪。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喜欢坐在家里，也不见得是娱乐。人的感情有很多拙劣的东西，不见得那么高，有时候一个破电影，我会感动，会哭，简直是太舒服了。
问：画到今天，你的困惑是什么？
刘小东：从绘画上讲，我觉得最理想的画家是印象派画家。拿着小画布，到户外呼吸新鲜空气，我觉得从古到今这是最幸福的一段绘画历史。我也喜欢这样过日子，但是我的画一旦像印象派就死定了，你画画要考虑很多的东西，不能像这个，不能像那个，你只能像两百年以前的东西，从他们身上吸收东西。你只能画得很怪异，很绝望。你失去了很多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我想当个传统画家，就是他幸福嘛！画张风景，画张静物，画张夫人像，浑身都舒服。现在不行了，你画这个死定了。
问：你就是再有胆量，也不可能干这个了。
刘小东：这也就是变态，社会为什么发展得这么快，真他妈讨厌。我已经画了这么多年的画了，最重要的是迎合自己的兴趣。画呢，多少年后看脸还不红，分寸拿捏得对就不脸红。现在回忆附中时我做的行为，都不堪回首。我演过的电影再看都脸红，虽然都是艺术行业，毕竟隔行还是不行。
我这人不怕人说我老，说我落伍。
艺术就是这么残酷，艺术界是个太势利眼的世界，所以有乐趣就得扛。因为你不可能老是时髦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曾经时髦过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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