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驻加拿大特约撰稿人  路子愚

　　预测股票回报率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问题，假如你能准确预测，投资决策就变得很容易，只需选择回报率高的股票即可。但是，准确预测股票回报率太困难了，很多数学家、经济家、甚至哲学家，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这一问题，仍然不得其解。

　　预测改变结果

　　公司股票的回报率受到很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公司的决策方针是否符合市场需要，内部组织是否有效率，公司是否能够抗衡竞争对手而赢得市场？财务状态是否健康，有无潜在的财务风险？所处行业有无发展前景，当前的经济形势是否会对公司的生存和发展产生影响？这些问题无一不对股票回报率产生深刻影响。而对这些问题并不容易给出答案。

　　预测股票的回报率比预测天气更加困难。天气预报虽也受诸多因素影响而难以准确预测，但有一点，天气会按自己的规律运行，不会因为人们的预报而发生变化。相反，股票的回报率会因为对它的预测而发生改变。比如，人们预测股票甲的回报率会超过股票乙的回报率，假如这个预测是准确的话，那么，人们在得知预测后，会立刻采取行动，购买股票甲，抛掉股票乙。同时对于已经持有股票甲的人，更不会轻易抛掉这只股。买者多，卖者少，股票甲的成交量低而价格会迅速上升，远超过它的价值。这时如果在很高的价位买入股票甲的话，未来在价格重新调整回价值时，它的回报率极有可能是负值。相反，对于股票乙，由于人们都急于抛售，价格会迅速降低，以至于低于它的价值，未来在价格重新调整回价值时，股票乙的回报率可能是正值。反而股票乙的回报率高于股票甲的回报率，走向与预测完全相反。从而使一个准确的预测，变成了一个无效的预测。人们根据预测产生行动，从而改变了预测的结果。这种现象在经济学上称为“自指性”(Self-referentiality) 。

　　市场有效

　　打一个比喻来说明这个自指性概念。假如你今天得知一个很权威的预测，说你明天会在路上发生车祸。针对这个不吉利的预测，你可能会迅速采取措施，比如，你可能明天不再出门，或者出门并不用车，或者开车时倍加小心。这些措施使得不吉利的预测并没有发生。这就是预测本身改变了人的行为，从而改变了预测的结果。

　　自指性这个概念非常重要，它揭示了为什么金融市场如此难预测的原因。由于无法预测，人们只有接受市场随机波动，反而引出“市场有效性”的概念。市场有效性是指影响市场未来走向的所有信息都反映到了当前的价格之中。而市场的有效性又引出被动式投资策略，从而产生了像指数基金、ETF这样的投资产品。

　　预测如何迂回实现

　　自指性虽是一个现代的概念，但远在古希腊，人们就意识到与人有关的事物的复杂性，注意到区分两种不同的预测。一种是建立在自然规律基础之上的科学预测，利用科学知识作出准确预测，这是古希腊的伟大发现。它奠定了人类沿着这条道路探寻更多科学知识作出更多预测的基础。另一种是揭示有关人的未来命运的的预测。古希腊人深刻体会到这类预测的困难在于预测的结果会改变人们的行为，从而改变预测结果本身。古希腊人有两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首先，他们使预言难以获得，或采用隐语说出。比如古希腊德尔斐城阿波罗神殿的女主祭司皮蒂阿(Pythia)的预言故事是最著名的。在公元前550年，古代小亚细亚西部一个王国吕底亚(Lydia)的国王克里色斯(Croesus)，想要进攻波斯帝国(Persian Empire)，于是，他向皮蒂阿请求预测进攻的结局。皮蒂阿回答说，“如果克里色斯发动一场战争，他将摧毁一个伟大的帝国。”受到这个预测的鼓舞，克里色斯进攻了波斯，结果遭到了波斯的成功抵抗，而且波斯还杀入了吕底亚，活捉了克里色斯。克里色斯问皮蒂阿，“你为什么向我说谎？”皮蒂阿回答说，“我的预言确实实现了，克里色斯摧毁了一个帝国，你自己的帝国！”

　　另一个办法，古希腊人试图向人们显示，这种预言会通过一种曲折的难以想象的路径得以实现。最著名的莫过于俄狄甫斯(Oedipus)的悲剧。希腊神话中底比斯(Thebes)国的国王拉伊俄斯(Laius)和王后伊俄卡斯忒(Jocasta)，在生下俄狄甫斯后，不久得到一个神谕预言：俄狄甫斯日后将弑父娶母。为避免悲剧的发生，国王和王后决定让随从将俄狄甫斯干掉。随从将俄狄甫斯抛在山谷里，不想被好心的牧羊人捡到后，送给了科林斯(Corinth)国的国王和王后，他们没有孩子，把俄狄甫斯当做自己的儿子养大成人，且始终没有告诉俄狄甫斯的身世。俄狄甫斯长大以后，俄狄甫斯又一次得到了同样的神谕预言：他将弑父娶母，为了避免预言的发生，他迅速离开了科林斯。俄狄甫斯在路上偶遇国王拉伊俄斯，也就是他的生父，但双方并不认识，因为发生争吵，两人发展到拔刀相向，俄狄甫斯杀死了拉伊俄斯。至此预言中的第一部分弑父实现了。

　　后来在向底比斯前进的路上，俄狄甫斯因解破斯芬克司之谜，而迫使这只困扰底比斯王国的怪兽坠崖而亡。俄狄甫斯被底比斯人拥立为国王，并要他娶前王的妻子即他的母亲伊俄卡斯忒为妻。至此预言中的第二部分娶母也实现了。这个故事让人感叹的是，明明是为了躲避一个预言中的灾祸而采取的行动，在冥冥之中受到命运的指引，恰恰实现了这个预言。

　　自指性一般是指人们根据预言采取行动，结果使预言无法实现。但是，古希腊人对自指性的认识更深刻。人们为了躲避预言中的灾祸而采取的行动，结果恰恰使预言得以实现。所以自指性既有可能使预言实现，也有可能预言不实现。就好像你预测明天既可能下雨，也有可能不下雨一样，使得预测变得毫无意义。正是自指性的存在使对股票回报率的预测变得异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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