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市侩百态：江陵村侩和义乌牙人

　　一提到市侩，人们就会想到贪图私利、目光短浅的人。市侩作为现代词汇，又专指唯利是图的奸商。而市侩的本义，即买卖的中介人。在宋代社会中，市侩担当着一种重要的经济角色。

　　市侩作为买卖双方的居间人，至少在战国时代即已出现。市侩的“市”是买卖的意思，“侩”是会合的意思。市侩又称牙侩、牙人，“牙”是交互的意思。宋代商品经济长足发展。农副产品和手工业品的集散，土田庄宅牛马的交易，“生口”(妓女、奴婢等)的买卖，货币的借贷倒手，空前活跃。市侩以种种角色、种种面目活动其间，引人注目。

　　宋人洪迈的著作《夷坚志》里有一个关于牙人的故事。江陵(今荆州)富民某氏，世代以养猪为业，有一次，富民的长子与一位仆人，离开村子出去做生意，近一个月未归。

　　与其住地相距五十里，有一个乡村市侩，为富民的猪物色买家、论价成交，往来已经好多年了。那天，乡村市侩牵着一头猪经过富民的门口，富民发现其手中牵猪的绳索似曾相识，强拉着市侩去查验。

　　到了外间大路上，突然闻到树林里有尸体的恶臭，然后顺势看到长子和仆人两具尸体倒卧于沟内，于是扭住那个市侩回来，这时候市侩才说出了真相。原来他见富民家长子带了很多钱，就在灌醉酒以后杀了他们，想不到因为一条绳索的缘故，自投罗网。最后的结局当然是那个乡村市侩被判了死刑。

　　故事中的江陵富民以养猪为业，他所养的猪当然主要是“商品猪”。他很有钱，还雇了两个仆人，已经由养猪而发家致富。他既为出售而饲养，就一定要找出路，于是那个乡村市侩就担当了为养猪人寻找市场的任务。这都是宋代市侩繁盛的例证。

　　这个村侩家里也有土地，平时务农，闲时外出物色生猪货源，并联系商人，是农民兼做牙侩。市侩所代理的养猪专业户，必不止故事中的富民一家。又根据宋代的著名史籍《宋会要辑稿》的记载，南宋时临安府(今杭州)曾有“猪羊牙人”徐友仁等二十余人，因为与官府的工作人员相互勾结，非法聚敛钱物，皇帝下旨移送大理寺彻底查究。说明那个时候“猪羊牙人”是很多的。

　　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宋代乡村和城镇的农副产品和手工业品，越来越多地成为商品，进入流通领域。产地与市场，则通过商旅、市侩相联系。

　　南宋孝宗时，浙江义乌县有山谷之民，以织罗为生，被称为“柜户”，再经由牙人市侩收购买卖。县衙认为这种任由民间自由贸易的方式，一定会发生偷税漏税的问题，一度采用强制手段，把八个乡的柜户全部抓来，登录姓名，还将他们所织的绫罗绸缎尽数搬来，强制缴税。结果影响了自由交易，山民柜户苦不堪言。这种不问是否已进行买卖，一律收税的办法，必然打击织户的积极性，导致产量降低，反而减少商税收入。臣僚反映了这件事，宋孝宗下诏，要求义乌县“放散柜户、牙人，任其买卖，依条收税”，不允许在离县城五里以外的地方巡逻拦截、勒索村民，并令其他州县，“不得私置税场，邀阻客旅”。这个事件除了官府以外，涉及两方人员：一为织罗为生的山谷之民，即柜户，柜户如同上述“江陵村侩”中的猪户，实际上也不是穷苦山民，而是雇有许多山民为之生产织物的小作坊主；二为牙人，即市侩、买卖中间人，柜户所产罗帛，经牙人卖给客商。

　　牙人在宋代农副产品和手工业品的“球心运动”中所起的纽带作用，可见一斑。

　　(李伟国 宋史专家 上海人民出版社总编辑)李伟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