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兰州求生记

　　柴用君摄

　　惠志敏，42岁，从1985年起便在甘肃庆阳市一所乡村小学做代课教师。今年8月，惠志敏以4分之差，未能通过县里组织的统一考试，被清退出教师队伍。当月，他的女儿被甘肃农业大学录取，因家里没钱只好放弃。10月29日，两鬓苍白的他来到省城兰州打工。

　　在兰州找工作的日子

　　蓝色的西装，是惠老师比较好的体面衣服，那还是弟弟给他的。上课是这身衣服，去找工作还是这套衣服，可不敢弄坏了。

　　10月29日早上，惠志敏第一次来到省城，除了100多元钱外，提包里还装着他自考来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专文凭和七八本荣誉证书。

　　火车站的广场早晨冷冷清清的，十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聚集在火车站进站口，惠志敏赶紧凑上去。这些从新疆返回的摘棉工看了看他，很疑惑：“老哥，你没出过门吧？火车站有什么活儿干啊！”

　　下午1时40分，他又累又饿，买了一袋方便面，加上从家里带来的一块干馍馍，喝着好心的店铺老板给他的一杯热水，凑合着吃了午餐。当天，惠志敏没有找到工作。晚上他在长途汽车站呆了一宿。

　　30日早上，惠志敏买了一份报纸，抄下来十几条适合自己的用工信息。这一天，惠志敏去了五六家用人单位，没有一家愿意用他。

　　“很简单，我除了过去代课的经历，没有一技之长。这21年，要是我不当老师，学上一门技术，也能把家给养活了！”一瓶水一块钱，他实在舍不得买，嘴唇都干裂了。

　　11月1日，老乡给惠志敏找了一份活儿，在南山搬石头，一天30元。

　　第二天上午，他到了山里的采石工地，挤在一群小伙子里面。白头发很显眼。

　　“你能行？”“咋不行？我有力气呢。”

　　工头不信他只有42岁，让他搬一块石头试试。那块石头有70多公斤，“好半天才挪动”。背石头硬是把一身黄衣服磨烂了，手也磨烂了。

　　“这活儿实在干不了呀，搞不好还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放弃这个活以后，他又到一家教具厂打工。

　　厂里三个人挤一间小屋，没有电灯，房子还漏风。老板给了惠志敏一床被子，兰州晚上气温低于零摄氏度，他穿着衣服睡还冻得发抖，根本睡不着。

　　《兰州晨报》的记者朱静渊遇到他时，是在劳动人才市场门口，寒风中他正朝街上呆呆地望着。为了证明自己以前是老师，他把自己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给朱记者看。没有想到，报纸刊登了他的经历后，三个从前的学生看了报纸，到报社找他。

　　“三个学生引我去吃饭，说要请老师吃饭，我们互相拉着手，都哭了……”

　　“手上整天是红墨水”

　　家里根本不知道惠志敏在兰州干活的情况，电话没有打，铺盖也没有拿，惠志敏的老母亲又生气又伤心：“你说说，他走的时候都没跟我说。走前一天在他爸爸（已瘫痪7年）床跟前把自己头一直抱着，娃娃伤心，光是说：‘我连给大（爸）买化风丹的钱都没有……”一盒化风丹在乡里的药店卖98块钱。

　　老人的四个儿子，惠志敏过得最稀荒，老二是公办教师，老三老四都在打工，日子都过得比老大强。“我这个可怜的娃娃呀，结了婚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买过，买本书两口子就要吵架……”

　　像框里还有惠志敏去华山旅游的照片。惠老师曾经说，那是1998年县教委组织带毕业班的老师去旅游，谁知到了华山脚下，每张门票要85块钱，那时候他的工资才90块钱一个月。县教委带队的人带的钱不够，只好让老师们看华山一眼。

　　一直到2001年，惠家村组织村小学的老师去华山旅游，惠志敏还担心地问：“你们带的钱够吗？要不够，我就不去了。”村长说“够够够”，惠志敏这才去了。门票还是85块钱，这时惠志敏的工资才200元。

　　惠志敏有几个装着不一样颜色墨水的墨水瓶，老婆用湿抹布把瓶子擦得亮亮的，“你说我能去兰州给别人当保姆，把他换回来吗？他没有干过重活，家里的农活都很少干，手上整天是红墨水……”

　　“我今天看见一个代课老师的家属在乡里的理发店学理发，这都叫人咋活呢？”

　　工作有了着落

　　经过《兰州晨报》的帮助，惠志敏的工作终于有了着落——在一家电脑培训基地做岗前培训的班主任，管理学生。11月14日，惠志敏老师已经在培训基地的楼上住了下来，那是在兰州理工大学的院子里。

　　他在电话里兴奋地说：“我正在键盘上练拼音打字，54％都对了。这里的老师还帮我申请了一个邮箱！我这两年把电脑学好，以后还可以写小说。这里有床，有铺盖，还有暖气……”

　　惠志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一直牵挂着他、并为他捐款500元钱的北京一家杂志社。编辑在电话中说：“中国有44．8万名代课老师，你是其中浮出水面的一个，好些人还在海里挣扎，你是幸运的。”（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