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与中国个人收入所得税征收之比

　　柯谁

　　不比不知道

　　每年3、4月间，我都会和在美国的朋友们失去一段时间联系，因为他们都在忙着报税。每年1月到4月15日是美国个人所得税的报税期，所有符合条件的个人和家庭都要自觉向税 务部门申报前一年的收入并缴纳税款，如果没有特殊理由，该纳税而过期不交者，就要被视为偷逃税。此前的个把月时间内，美国人要仔细研究各种税则的新变化，政府有什么新减税计划，以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合法收入。

　　在美国个人所得税制中，有许多扣除、减免等优惠规定，随着时间推移，优惠规定越来越多。如可以扣减给慈善机构的捐款、幼儿保育支出、抚养亲属等费用，同时为了鼓励购房买车，个人购房买车支出也可在税前扣除。我的朋友Melvin前年年底在新泽西买了一栋54万美元的House，30年还清，每个月付2700美元，但政府每个月退税大概500美元。Melvin当时判断联邦储备利率正处于历史低点，就选择了固定利率贷款，之后

美联储的几次加息都与他无关。此后，这哥们又零首付、零利率，分期付款买了辆福特车。

　　实际上，4月15日计算应纳税额以后，纳税人会将其应纳税额与实际缴纳税额进行比较：应纳税额多于实纳税额则纳税人进行补税;反之，应纳税额少于实纳税额则纳税人得到退税。在美国，有约70%的纳税人在缴税当天获得退税而不用缴税。

　　而我总会想起电影《肖申克的救赎》，蒙冤入狱的银行家安迪就是靠给狱警填报税单、合法避税，而从此踏上拯救自己的道路。最后，成功越狱的安迪拿着狱警赫德利多年规避下来的税金，去那个温暖的没有记忆的岛屿，过上了幸福生活。

　　去年5月底，我去瑞典参加一个主题为“民主、经济发展与新闻”的研讨会，在欢迎酒会上遇到该项目的资助人之一Kelly Rainhold女士。她在当了8年记者后，转行做了律师，现在她和她的先生各自拥有一家律师事务所，他们家庭收入的45%要用于交税。“我愿意，这就是瑞典。高税收带来高福利，没有瑞典人无所依、无所养。如果你看到有瑞典人在街头流浪，那只是他愿意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Rainhold女士对我说，“高税收平衡了我们的收入差距，让我不用为个人财产和人身安全担忧。”Rainhold女士和她的先生每年为FOJO(瑞典一家为全世界记者提供再培训的机构)提供一笔高额的赞助费，该费用在税前列支。

　　瑞典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高福利国家，福利之手随时准备向你伸过来。我在瑞典的学习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但FOJO为我上了全面的医疗保险，只有日常牙科检查不包括在内。

　　瑞典拥有一套“从摇篮到坟墓”的庞大社会保障体系。自1928年瑞典社民党提出“人民家园”理念以来，社会福利普遍享用的原则得到贯彻。在目前瑞典内容复杂、庞大的社会保障制度中，有儿童津贴、病假补助、医疗保障、住房补贴、失业救济、养老保险等几乎无所不包的内容。瑞典的全面社会福利不仅体现在人的生命周期中，更在物质和闲暇方面提高了瑞典人的生活质量，让“那种为每日的面包而斗争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

　　瑞典的个人收入所得税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把贫富“拉平”的政策。据统计，瑞典年薪最高的100多名企业家与工人的平均工资收入相比约为13∶1，经纳税和福利补贴调节后，他们的实际收入差距降为5∶1。瑞典失业者都可以领取失业救济，失业补贴改为原工资的75%。

　　以前，还有说法认为瑞典高税收、高福利的做法将难以为继。但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瑞典经济各项指标明显好转，失业率不断下降，经济增长率已连续几年超过了欧盟平均水平。“高福利和经济增长并非势不两立。”Rainhold女士自豪地对我说。她成了我的偶像。

　　刚刚过去的圣诞节期间，我去香港看望一位刚从北京转去香港工作的好朋友。得知她在香港的月收入约为我的三倍，而纳税的绝对额却和我相差无几。她对香港公务员的服务意识和高效率赞不绝口，去香港工作不到两周，她便拿到香港身份证和医疗保险卡。连平常给她做饭收拾屋子的菲佣也是如此，可以享受香港公立医院几乎免费的医疗服务。有外电报道，香港是全世界个人所得税税率最低的地区之一，而香港公务员队伍的高效和廉洁即使并非全球最佳，在亚洲也数一数二。香港更是连续数年被评为全球最自由贸易区。

　　我最早听到“为纳税人服务”这句话，就是小时候看香港的警匪片，不管片中的警察长得多么歪瓜裂枣不像个好人，张口闭口都是“为纳税人服务”。

　　从香港回到北京，看到有消息提示：“纳税人从2006年1月1日起，当年收入所得12万元以上的，应认真记录各项收入信息，按规定于次年3月底前向主管税务机关申报年度全部所得。”我顺理成章地想，有申报就应该有预缴和返还、减免啊。一路看下去，没有！只有两院院士可以免征个人收入所得税。

　　我在北京工作已近6年，一直照章纳税(想逃也不行，工资里直接扣了)，无论缴税的绝对额还是相对额都远远高于刚去香港工作的朋友。去年我倾尽所有、外加贷款，还交了契税，在北京买了套房子(只要央行一加贷款利息，我就得跟着多还房贷，中国没有个人固定利率房贷)，可我至今只能每年拿着各种手续去街道派出所办理有效期为一年的“暂住证”。两年前，我所在单位才给我们上全了“三险一金”。而根据现行规定，如果我现在失业，在我跑断腿找各种部门和机关办齐所有手续后，只能领到两个月的失业救济金，而且跟我现在工资没什么关系，只是最低生活保障而已。

　　英国《自由大宪章》说“无代表权不纳税”，这充分表达了在一个宪法国家中纳税人的权利和地位。但从18岁到28岁，我从没参加过任何一级人大代表的选举。我知道我有选举权，只是一直没给我机会行使而已。在各种场合，我也几乎没从任何一级官员口中听到“为纳税人服务”这句话;“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这句口号，我倒经常看见。经济学家布坎南说，“税收是权利的成本”。可我每次去政府机关办事，都会对公务员们的横眉冷对习以为常，为程序的繁杂、过程的冗长准备足够的耐心。中国自古以来，吃“皇粮”的都是“父母官”，所以我总也鼓不起勇气，理直气壮地对他们说一声：“我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我们交了多少税？

　　个人的感受一直都可以被忽略，不如用数字说话。

　　国家税务总局最新快报显示，2005年全国共入库税款30866亿元(不含关税和农业税收)，比上年增长20%。这是我国税收收入首次突破3万亿元。而全年GDP增长将达9.8%。这是1994年以来，连续十年，税收收入增长超过GDP增长。

　　税收收入大幅增长固然和各级税务部门加强征管有关，1998年税收突破1000亿元大关，1999年就突破了10000亿元。原国税总局局长、现财政部部长金人庆对此应深有感触，2000年第一天，金人庆面对电视镜头热泪盈眶，感谢为国家税收突破10000亿大关而付出了艰苦努力的一线税收征管人员。2004年底，我们又看到另一位政府高官泪流满面，他就是国家审计署署长李金华，他同样是为了感谢那些顶住极大压力、认真核查各级政府和国有大型企业财务报表的一线审计人员。

　　抛开加强税收征管的因素，在经济发展当中，企业和个人净所得绝对额在增加，但是在增长当中，国家拿走的是大头，这恐怕也是税收增长超过GDP增长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福布斯》杂志发表的2005年度的“税务负担指数”(Tax Misery Index)的调查报告称，2005年在全球调查的52个国家及地区中，中国内地的“税务负担指数”位居第二。仅在连年位居榜首、有着过于慷慨的社会福利制度的法国之后。虽然《福布斯》杂志计算税赋的方法不够全面，但考虑社保因素在内，中国已经达到发达国家平均税赋水平，特别是再考虑到发达国家公共福利水平，更是严重超标。

　　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国家财政实际支出中，只有不到1/3用于公民最需要的社会保障、抚恤救济、教育、医疗卫生四类项目。中央党校吴忠民教授就公开撰文指出：“中国现在每年用于类似于社会保障、义务教育、公共卫生等基本民生方面的公共投入在GDP当中所占的比例极低，在各个国家当中倒数第一;而用于行政、豪华性公共建设的公共投入在GDP当中所占的过高比例却是世界第一。”

　　在快速增长的税收收入中，个人所得税又是其中增长最快的税种之一。我们都知道个人所得税总收入中65%以上来自工薪阶层，税务专家也承认即使是个税起征点提高到1600元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因为“对富人的税收监管征收成本太高”。于是，富人们把省下的税钱用来雇更多的

保镖，买更坚固的防弹悍马或奔驰。而1600元，在中国的中型以上城市，恐怕只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而如果1600元是一个三口之家的收入，那这个家庭无疑是城市贫民。而在几乎所有人的收入都会超过这个标准的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个人收入所得税则变成了“人头税”。

　　现在，

汇率已经是一天一变，各家银行也可以根据不同贷款人的情况制定差别利率，而税率却依然是“一刀切”，没有地区差别，忽略个体差异，更不考虑通货膨胀率。

　　交完个人收入所得税之后，绝大多数工薪阶层会将纯收入(无论还剩多少)放入银行。近来市场有传言，活期存款利息将被取消，也有人说，日本还实行过负利率呢。其实，我们用不着跟人日本比，且不说活期存款，从2003年开始，我们的一年期定期存款的利率，在扣除利息税、刨去通货膨胀率，已经是负值了。据保守估计，在2004年一年，全国居民储蓄存款产生净损失约为4070亿元。除去其中465亿多的利息税，剩下3600亿左右，就是通货膨胀税。

　　也就是说，以工资为主要收入来源、以存款为主要投资方式的工薪阶层，在交了个人收入所得税、利息税之后，还交了一道通货膨胀税。所谓通货膨胀税，实际上是政府以通货膨胀方式向全体居民征收的一种隐蔽性税收。这种税收的使用去向更加复杂，其收益也就更加不可预期。

　　实际上，“收入12万元以上须申报”也不过是税务部门的规定而非国家法律。现行的个人所得税法，仅有15条，可以紧凑地打印在一张A4纸上，即便把此次修正案增加进去，也厚不到哪里去。而美国个人所得税法在2003年时已经厚达5万页，征税就是以转让纳税人的可支配收入为代价，去满足政府的财政开支需求，把私有财产变为公共财产，其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公正、合法。而中国在修宪之后，也明确了私有财产获法律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