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有个笑话,说一个徒弟即将出师,被师父问及将来如何谋生时,该生答曰:开一间帽子铺,逢人便送高帽。师怒:做人要厚道,怎么能如此无原则地吹嘘别人?学生诺诺:天下人都如吾师这般正直,民风何愁不正,高帽子哪里还能大行其道?师父满意而回。学生掉转脸道:开张了,已经送出去一顶。要说卖帽子有什么学问,卖得俏,必须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要让对方觉得这帽子合适他。我当然不想“探讨”送高帽也即吹嘘拍马之“道”。不过引申开去,侃侃“头衔”问题而已。要说墙倒了砸伤一片,十个有九个是经理,恐怕没
人会觉得夸张。
这是“头衔”的一种。另一种“头衔”,翻开书刊,它自己会找上你,数一数,在作者名字出现之前,有多少关于他的身份、地位的描述?带有褒扬之意的,罕见的时候真有人拿它当回事,一旦用滥了,“著名”满天飞,遍地都是“家”,头衔本身也就掉了价。
假作真时真亦假。
外国人喜欢弄排名,比财富,比魅力,比美比丑比搞怪,不一而足。外国人弄的排名比较直观,少有叫人费解的噱头。公允与否,我的“秘密武器”是——比较判断。
《五十位经济学家》是这样一本排“著名”经济学家座次的书。英文版序言中作者很诚实地说:“选择将哪五十位经济学家纳入本书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虽然前四十位左右相对较容易抉择(天知道他怎么那么有把握的),接下来却越来越困难……我决策的基本方针是衡量每位经济学家创立的思想的影响力以及他们的整体贡献的广度,当然还有历史的评价如何。在考虑后者时,我的指导方针是,历史如何看待这些过去的和现在的经济学家的贡献,以及我认为历史在将来可能会如何评判他们的思想。”此书的编排,类似于简明词典,每位经济学家单列一条,正文类似于词典的词条释文,文后还附有与该传主有关的作品、评论的英文索引。正是这样的安排,方便了我对此书作比较判断。有一本书名很接近的Ten Great Economists(中译名《从马克思到凯恩斯》),刚好可以拿来对比。
先看传主——本书始自托马斯·孟(1571- 1641)(够古老的),对威廉·配第、亚当·斯密、李嘉图、马克思、凯恩斯等没有专业背景也不陌生的前人都有涉及,对近年风头正劲的经济学家,其中包括诺奖得主、依然健在的卢卡斯、阿马蒂亚·森等,也给予充分关注。其传主的范围,显然比它的“前辈”《从马克思到凯恩斯》(该书的作者熊彼特已经作古,并且成了本书的传主)要广得多。
但对比两者的目录,在可比的范围之内,后者关注的经济学家基本也是本书的传主,有趣的是,在参考书目中,后者赫然列于其上,且传主的主要作品均在引述其学术观点时加以列示。
再看两书对同一传主的评价。两者的论述角度、语言风格截然不同,评价也各有侧重。
这就使读者能由不同的侧面了解重要经济学家的学术成就、理论建树,两相对照,其乐无穷。例如对庞巴维克,《从马克思到凯恩斯》一书中赞誉有加,而在《五十位经济学家》中,语气则中性和缓得多,诚如作者所言:熊彼特作为庞巴维克的学生,难免过誉;他人对其或有批评,也是正常的。
或许没有师承关系,评述反倒更客观些,也未可知。
本书还有一个特点是它的“前辈”无法比拟的:语言。不同于熊彼特的艰涩,普雷斯曼即使是在简述传主的学术思想时,也尽可能地采用通俗的语言(但并非抛弃术语,因为那正是传主受到关注的学术成就),把道理说清。这是我能读完它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试图在阅读中列出五十位经济学家的准确排名来,结果却是徒劳的。大概作者已经认识到,时代背景悬殊的五十位经济学家之所以能归入同一本书,是由于他们是各自时代经济学领域中的带头人,纵向地看,他们的思想或许能形成清晰的发展脉络,但一个链条上的不同环节,是不好比较优劣高下的。
于是,在书中,我发现了形式各样的“帽子”,比如:××世纪最重要的经济学家之一(如威廉·配第)、××理论的重要先驱之一(如约翰·洛克)、第一位真正的经济学家(坎蒂隆)……
通过对传主事迹的阅读以及相关资料的印证,上述评价基本公允。
不明确排名原非不愿排名,而是出于谨慎的写作原则。如果有人问,这五十顶“帽子”如何?我会告诉他:刚好合适。
卖“帽子”的学问就在这里。高明的裁缝,不仅是让戴帽子的人心里满足,更要让旁观的人眼里舒服。否则,“帽子”要么积压,要么就得白送到底了,穷的还是穷,只是又搭上了开帽子铺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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