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汉 王 石
还在飞机上,我一看到舷窗外的树,就知道这是到新疆了。
目力所及,一株株、一排排的钻天杨,都是直立的,拔地而起。上方的枝枝叶叶仿佛在暗中受到主干的感染和召唤,一律随着往上长,一副安定团结的样子,瘦瘦高高,像一
只只摆在桌上没有根底的高脚杯,似乎弱不禁风,轻轻一拉即可连根拔起。
有一句话说,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同时,不到新疆也不知中国之贫瘠。从南方去的人,只会觉着新疆的树太瘦太瘦。在新疆,你很难看到枝繁叶茂的如花一般蓬勃展开的树冠。至于树叶的颜色,也从不肯给人那种青翠欲滴的想象,呆板、生硬、沉沉的仿佛慵懒无力,仿佛从未有过鲜嫩和润泽的新绿,像是一个没有经过少女时代便已经开始更年期了的女人。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凝重、硬朗、精气神拧成一股,仿佛心无旁骛地笔直向上,仿佛淡泊宁静而又看破了红尘喧闹的老者,早已是宠辱不惊。
到西部的土地一看,就知道那样的地方只可能长出这样的树。这样的树正是对这样的土地的注释。大地不能给它提供充裕的养分,它用力挺拔向上,长成一副婷婷玉立的模样,一心投奔天空,把天空当作可以信赖的朋友和情人。无奈天空无尽头,它就凝定在半空了,就像是被金庸小说中的武林高手点了穴位,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哀伤和失望。
这样的树差不多就是西部的代表。在人们的共识中,似乎只有那种瘦瘠的树才如我们指认中的西部相吻合。它们与漫漫的黄沙和戈壁像连体婴儿一般共同引领西部的风骚。
尤其值得玩味的是,被西部的土地滋养着的人却与树的形象迥异。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我们的南方土壤肥沃、水分富足,真正是如契诃夫先生所形容的插下一根扁担就可以长出一棵树来的好地方。但是南方的人却不能给人以充沛壮实的感觉。比较典型的印象是到正南方的广东一带走一走,就会发现本地人多是那种瘦小的个子,脸面也不大,且短额凸嘴,仿佛是饮食欠缺并因之而发育不全的样子。比之南方的富裕丰足,西部自然是贫瘠苦瘦,但是西部的人却生长得有如南方水分充沛的大树一般茂盛。脸面都生得大气,肩臂和身个也比较粗壮,一副力拔千钧的样子。
我只有惊诧于上苍的公正不阿了。
在西部这样薄瘠的土地上,没有这样劲道十足的人,何以安身立命?而南方,自然已经赋于了那么多的优厚的条件,于是就把在人身上的克扣部分馈赠给了西部人。
南方人生长在那么好的土地上,却偏偏好动和不安分。西部人反倒对土地有着更多的依恋之情。这一点与西部的树相仿。他们知道生长下来不容易,因而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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