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监会是做什么的？对于这个基本问题，在很长时间里不少人存在认识误区，他们认为保监会有两大目标和任务，其一，是维护保险市场的秩序，保护消费者权益，其二，保监会也是行业主管，要“引领行业发展”。这种双重角色定位，使保监会陷入角色冲突，每每受到实践的质疑和公众的诟病。也使保险市场上许多问题长时间得不到很好解决。

　　一、“提法”之变是监管理念的根本之变

　　项俊波主席在最近举行的全国保险监管工作会议上，引用《保险法》第134条原文，澄清了关于保监会定位的模糊认识，在保监会成立13年来第一次明确提出保险监管工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维护保险市场秩序，保护投保人、被保险人和受益人的合法权益”，并特别强调，保监会是监管而不是主管，不能把“监管与主管混为一谈”。

　　国人一向比较重视“提法”，不论是国家层面还是具体工作部门层面，大家都要从“提法”的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中寻找自己的准确的身份定位和工作方向，了解“上面”对形势的判断和提出的指导方针，领会上级的意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好习惯。此次保监会对于监管定位的“提法”发生了一些变化，人们发现，这个“提法”字面上看似简单，实质上却成为保险监管理念的根本之变。

　　实际上，监管和主管，是两个角色，监管是“裁判员”或者“市场管理员”，监督市场各方按照市场规则进行交易，由于保险产品的特殊性和极强的专业性，在这个交易中，保监部门需要特别注意保护投保人、被保险人和受益人的权益。而监管部门当上保险行业“主管”，那就成了保险公司的“婆婆”，就要为保险行业的发展进程、发展速度、发展质量负行政责任。这主管的角色，具有“中国特色”，因为外国的监管机关不当这个角色，也不为行业的成败和兴衰承担行政责任。尽管人们可以从行业的成败和兴衰中评价监管政策的利弊得失，促使监管政策做出科学合理的调整。

　　二、一个屁股坐两边常常很尴尬

　　在以往的监管实践中，我国保监会既激荡监管又当主管，既抓监管又抓发展，就是人们常常批评的那样，既当消费者和保险公司之间的“裁判员”，又当保险公司一方的“领队和教练”。一个屁股坐两边，常常使保监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特别是当这个行业发展的“成绩单”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保监会工作的考核的重要指标时，保险市场的天平实际上自然就向保险公司一边倾斜了。对消费者利益的忽视和对保险公司的过度保护不由自主地就发生了，当然也就可以理解了。朋友给我讲了一个不知道是否虚构的故事：上级领导来监管局检查工作之后一起吃饭，一位局领导来晚了，抱歉地但是很高兴地向上级领导解释说：对不起，刚刚帮着保险公司打赢了一场官司，所以来迟了。这使上级领导哭笑不得。

　　三、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有人认为，“抓监管促发展”这跟过去的“提法”没什么区别呀。保监会对于市场监管和行业发展还是都要抓的嘛。但是我理解，项俊波不认为监管和发展是平行的“抓监管和抓发展”关系，而是“抓监管促发展”，从双“抓”到“一抓一促”，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保监部门确定将监管作为唯一目标，绝不意味着不理不睬保险行业的发展，恰恰相反，抓监管就是为了保险行业的更加健康和更加具有可持续性地发展，更好更快的发展，最终把中国保险业做强做大。项俊波主席强调，着重抓监管，是要促进发展，赢得发展，“这是监管的题中之义”。

　　这可不是文字游戏。我理解，项主席所说的监管和发展的关系，对于监管部门来讲，不是并行关系，而是因果关系。他说得很精辟：“监管促发展，不是代替市场主体做决策，搞经营，而是通过监管措施规范市场行为，净化保险市场环境，促进行业公平竞争、有序发展，促进行业发展方式转变和发展质量提升”。这就是“促”的含义。具体如何“促”？项主席讲了三条，一是改革创新促发展，二是政策支持促发展，三是营造环境促发展。一句话，只是为发展创造良好的条件和环境。这和“搞排名、下指标、派任务”的“抓”发展，有本质的区别。有段时间，保险公司有的同人跟我说，公司一听做大做强就头大，因为这“鞭子”一抽下来，公司就得亏损。鉴于对监管部门搞排名的压力，最近，有公司还准备向监管部门提出一些修改排座次的评比指标的建议。其实，法律并没有赋予保监会“引领行业发展”的“重任”，否则，监管部门不就成了“中国超级保险集团”的董事会或者经理班子了？

　　四、让市场发挥好优化资源配置的作用

　　项俊波的保险监管定位，不仅符合《保险法》的规定，也完全符合市场经济的原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提供私人物品的保险机构，是独立的市场主体，他们在法律法规的规范之内进行公平的竞争(包括产品竞争、价格竞争和服务竞争等)，在竞争中，那些管理不善，技术不足，成本高昂、服务不到位的公司就会败下阵来，业务萎缩，直至退出市场。而那些具有成本和价格优势，服务受欢迎，同时具有精良技术支撑的公司就会胜出、并不断扩大。这就是优胜劣汰，经济和社会就是在优胜劣汰的机制作用之下进步和发展的。保监会作为与企业相对的政府，在上述领域，除了创造和提供公平交易环境和条件之外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在这里如果保监部门不适当地干预微观主体的正常经营活动(例如限制竞争，保护落后)，就会适得其反。只有当某些公共品获准公共品的顺畅生产和交易遇到障碍，才需要政府出面“干预”，例如，对发展外贸有重要意义但风险比较大的出口信用保险、投资保险，和供需双冷的农业保险，政府(包括监管部门)就要帮忙，否则这些保险领域的市场就很难建立和发展。

　　总之，明确保险监管定位是做好保险监管工作的“纲”，纲举才能目张。明确了监管定位，找准了监管方向，保险这一河水就开了。

　　(作者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金融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