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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学院派私募基金经理的自述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0日 15:44 新民周刊

  侯健认为在未来的中国,公募基金只能作为私募的追随者,甚至是抬轿者。

  撰稿/张 静(记者)

  参与过起草《公司法》、《信托法》、《基金法》的著名专家王连洲有笔十来万的养老金,交给一家机构打理,到2006年3月下旬账户上只剩下60300元。

  王老找到那个一直在他耳边唠叨投资理念的“小朋友”:“当年美国证券业之父格雷厄姆,在巴菲特创业的时候给了他5万美元做启动资金。既然别人称我为‘中国基金业之父’,我也给你几万块钱,看看你成不成器。”

  “截至到12月29日,这个账户已经超过25万。扣掉后期追加的一点资金,总收益率早已达到200%多。”

  这个年轻人是蓝海财富投资有限公司的执行总裁,一位被业内称为“新生代、学院派”的私募基金经理人。

  公募是私募的训练营

  在金融街丽思卡尔酒店,满以为即将面对一位吕梁般诡异的江湖大鳄,直到一身黑衣,清瘦、平头的侯健落座,面对录音笔侃侃而谈4小时。“既然要阳光化,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像宁波解放南路“涨停板敢死队”那样的短线操作,并不受主流私募基金所青睐。但侯健坦言他偶尔也做做中短线。“你可以坚持价值投资,不发挥这个能力,但在中国这个新兴市场,必须对市场敏感才好。”

  1999年侯健尚是《金融时报》一名记者。“我预测大盘走势的准确率能达到90%,到最后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只要我一上班都围着我的桌子问该买哪个。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很幼稚。”

  在国泰君安的楼上办公,意外之喜是可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结识大批证券公司的客户。“他们不到两个礼拜就把交易密码都交给了我。等手上有了1000万,我就自己出来做私募了。客户对我非常好。在北大光华读MBA时,有位客户几乎每天早晨从亚运村开着他的越野吉普到北大,跑到46楼3单元3023接到我,再送我去《金融时报》上班。”

  没想到这个时候侯健又给自己“转正”了。“当初没考虑太清楚,这是实话。也想多方面了解一下业内机构,周游列国、知己知彼;博采众长,方可自成一派。”

  “进公募还是学到一些东西。我感觉公募基金的投资过程还是比较严谨的,它的劣势在于激励机制、股东架构、公司治理结构等等,你想想国企就明白了。”

  2006年基金发行火爆,广发策略优选、易方达价值精选、南方绩优成长等纷纷首发过百亿,12月7日,嘉实策略增长基金募集约419亿元,再次刷新了基金业股票型基金首发规模纪录。超大规模基金的成功发行,挑战着这些基金公司的管理能力,谢国忠曾指出这也可能是一个灾难。

  “公募基金的利润来源主要是管理费收入,它的特点是追求规模最大化,而不是业绩最大化。而且公募的投资决策操作过程过于繁琐,还得每时每刻为净值排名担心。有些公司不仅注重每周的净值增长,甚至连每天的净值增长都很在乎,弄得每个人的压力都非常大。”

  侯健认为在未来的中国,公募基金只能作为私募的追随者,甚至是抬轿者。“我可以大胆预言,很有可能在不太长的时间内,私募基金会超过QFII和公募基金。QFII就是外资共同基金,既然在国外共同基金没能做赢对冲基金,它有什么独特的长久优势在中国本土市场上超过中国的私募基金?”

  业内早已流传少数公募基金经理与私募之间时有利益输送,侯健表示确实存在这种现象。“公募基金固然人多势众,但很可能会一定程度上为私募所用。做公募基金拿的是工资,一年不过赚几十万或者上百万,而做私募是直接拿盈利后的利润分成,一年几百万、上千万。有些公募基金成员可能会在外面带一些盘、帮别人理财,或给私募基金提供一些消息、托一下盘。在这种情况下,公募基金面临着两个危险:可能成为私募基金经理人的训练营和藏污纳垢之处。”

  “我认为未来有两种人会选择公募基金,一是刚出道的,二是保守型的基金经理人。我想巴菲特、索罗斯、罗杰斯之流,绝对不可能在公募基金做基金经理,公募也很难为非常有个性的人在里面自由发挥、树立个人品牌提供充分的自主空间。”

  巴菲特,还是索罗斯?

  1999年中至2000年5月,私募基金曾经大热。证券业精英纷纷单飞,但在2001年后大批公司因亏损而退出。随着市场开始升温、火爆,新私募再次如雨后春笋,侯健也在今年3月份重操旧业。

  “主要考虑到牛市行情决不会是昙花一现。根据历史经验,1971年到1989年,日本东京指数上涨了19倍;1990年到2000年,美国的股票指数上涨了5倍。基于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周期,加上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全世界都认为中国未来10到20年是一个大牛市。这是大环境。小环境就是目前私募基金的生存环境也在不断改善。我想反正原来就做过,现在又可以通过信托来发行私募基金,机遇非常难得,可能是中国历史性的黄金十年。”

  在大浪淘尽老一代“坐庄派”后,私募基金的幸存者纷纷向巴菲特致敬。他们以做股东的心态来投资,甚至不做波段。

  凡是到过深圳东方港湾投资管理公司的人,很容易注意到墙上贴着“专注长期股权投资”八个字。其总经理但斌彻底地复制巴菲特,这个大名鼎鼎的私募基金经理电脑里竟然不装股市行情软件,他不看盘。

  更潇洒者如深圳同威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李驰:“找到便宜的好股票买进之后,真的就没事可干了,可以放心去周游世界。”

  他们牢记巴菲特的合伙人查理·芒格关于价值投资的讲话稿:“欢迎来到Wesco年度股东会,这是一小撮顽固分子的聚会。”

  当基金业笼罩在一片“巴”声时,侯健却认为:“大家都认为巴菲特是真理,这也可能将成为一段时间内市场中最大的风险。”

  “现在私募基金的理念五花八门,就像民国初年,有留长辫子的,有用根筷子把头发盘在头顶的,也有从西洋回来剃短发的。但我个人认为,中国是一个新兴的市场,和美国的投资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只能进行阶段性价值投资,无法完全照搬巴菲特。

  有人曾这样描述中国的宏观背景:中国政府在上演着一幕惊心动魄的高空走钢索的大戏,在推动经济改革和社会安定之间维持脆弱平衡。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下,不确定性将会很大。例如2006年四季度CPI大幅上扬,尤其是粮食指数上扬3.7%。我的校外导师、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期货证券研究室主任廖英敏认为物价指数将会逐步平缓,但这只是一个预测。如果今年物价指数继续大幅上扬,中央政府肯定要出台调控政策。这种政策的出台,往往有可能形成一定规模的行业和经济周期,对证券市场造成极大影响。”

  世人普遍认为巴菲特是价值投资的象征,索罗斯则是利用市场缺陷进行投机的对冲基金的代表。侯健认为这是对索罗斯的误读。“股票市场价格为什么会涨涨跌跌,人们的预期、资金和基本面到底是什么关系,索罗斯是古今中外300多年金融史上唯一对金融市场价格内在运行规律作出了杰出思想贡献的人。索罗斯其实也是价值投资。他只不过是提前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然后通过谋事在人,积极推动整个事物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前进。”

  “价值投资也绝对不是买入之后就傻等着它涨,而是栽了这棵树后还要去浇水,一直到它开花结果。实际上一个专业的证券投资过程,从调研到跟踪业内上市公司、机构沟通,进入、推进、退出,它是一个谋篇布局、积极推动的过程。证券市场从整体上是个高风险的投资场所,但如果经过精心深入运作,完全可以找到几乎很低风险的路线。成不成功,取决你的专业能力、人脉,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顺势而为,从深层次上讲,就是一定要与促进实现金融市场基本功能高度协调一致,不断深入优化金融资源配置。”

  2005年3月20日侯健向高盛极力推荐深万科。他认为在人民币升值的背景下,地产股一定获益颇丰,尤其是万科,这将是一个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当时高盛高华证券公司首席运营官Peter MacDonald与交易部的陆峰经理都非常认可。事实证明,从高盛在深万科H股和A股上的持仓比例以及他们对客户的推荐,都可以看出我是对的。一年半的时间,它翻了6倍。”

  血的教训

  私募基金的经理人往往喜欢在自己的办公室墙上贴一句话来鞭策自己。侯健说他的理念就是不投机,挖掘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按照自己那套思路去推动,实现风险操作。“我以前有过血的教训。2001年7月13日,北京成功申办2008年奥运那晚,北大百年纪念广场通宵庆祝人山人海,我也受这种利好的乐观环境感染,更加上当时不够成熟,16日周一开盘追高买进,结果当天即被深套,被迫止损。”

  然而当一个私募基金在圈内打开局面后,各种各样的诱惑随之而来。

  “几乎天天都有人给我打电话:‘侯健,我正在帮别人做一个重组,马上要成功了,你买一点吧。’但问题是重组不确定性太大了。当你真正在这个行业内拥有广泛的人脉后,你要做的是坚守自己的理念。首先想想是不是违法、有没有风险。其次看即便做成了,能不能作为一个持续的投资业绩。未来进行阳光化操作,即便短期获得了很高的收益,但是把交易记录打出来,其中折射出来的投资理念,未必是一份拿得出去的成绩单。”

  “如果听一个所谓的内部消息买入股票,明天所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打电话给那个人追问重组能不能成功,心态极不稳定,而且肯定做不大的。现在再有人煽乎我,我会断然拒绝:我们只作阳光利润,决不参与内幕交易。”

  从不承诺保底

  按照侯健的说法,中国私募的规模2006年初就达到8000亿,经过一年操作,大部分收益率最少在百分之五六十。

  私募基金素来有“富人俱乐部”之称,蓝海财富投资的门槛最低为100万。“现在以机构客户为主,某部门最好的一个企业拿过来1个多亿,明年还有4个多亿,还有一个客户是五六千万。

  2001年以前,私募基金经理为了取信于客户,往往会持有基金10%-30%的份额,一旦发生亏损,将首先用这部分资金来支付。然而随着市场连续走低和不理性操作,其间私募基金经理频频传出因巨额亏损而自斩手指还债或跳楼自杀事件,一部分当年赫赫有名者至今不得不隐姓埋名。此后的私募基金纷纷改变了运作方式。

  “我是对于收益达30%以上的部分和客户按照三七比例进行分成。从来不承诺保底,也不承诺收益率。我的客户也从来没有要求保底的,需要保底的话来找我们干啥?不保底吸引的才是真正的私募基金投资者,富有、高端,愿意一起承担风险。”

  从2006年3月下旬到2006年底,蓝海投资客户的平均收益率超过200%。侯健的选股标准是在投资组合中,以大蓝筹和优质、高成长、至少可以在未来3到5年内能够从中国经济持续增长中受益的中小企业为主。比如在金融、地产、酒业、钢铁、3G等领域里挑选优秀企业。“中国人寿的市盈率高达90倍,它的价格已经非常脆弱了,不是靠业绩来支撑,而是靠投资者的预期。假设投资者认为它值120倍市盈率的话,它也许还能再涨30倍,但我认为那已经不是理性投资了。我个人认为它是好公司、中流砥柱,但短期不具备很好的投资价值。还是那个理念,寻找被低估的、被市场错误定价的优质股票优质资源,去引领、推动市场。如果这一轮短线趋势已经到了极度疯狂了,一定是非常脆弱的阶段,不要再去碰。”

  在控制风险上,侯健坚持他的“加速度”理论。“中集集团2005年的同比增长速度相对于2004年,加速度下降的预期几成定局。2005年3月21日下午,当时我在北京国贸大厦高盛交易部门交流投资建议,对于中集集团的后市行情讨论,我是坚决主张暂时波段性抛出或者大幅减仓,并且告诉他们,其实一周前,就已经建议身边的投资者抛出了。对于这个投资建议,其交易主管陆锋先生,相当认同我当时的分析思路和观点。事实上,现在可以看到,在3月20日左右建议抛出无疑是正确的,从3月21日到7月12日,中集集团下跌约42%。当然,这并不是说今天的中集集团没有投资价值,实际上我现在就持有它。”

  此外侯健认为能够尽量准确了解上市公司每年的具体盈利和经营情况,至关重要。当然这是他的商业机密。“必须尽最大努力做到这一点,情报不准确风险就大了。”

  公募基金喜欢做组合投资,动不动就是几十只股票。侯健说自己往往是大开大阖的人,今天一辆宝马没有了,明天一栋别墅可能又回来,证券投资的适当波动是很正常的。“对于心理承受力不太强的客户,建议采用投资组合。可以在信息不对称时规避个股风险,同时平滑波动。但过分分散的投资组合是对自己投资研究能力不自信的一块遮羞布。当年索罗斯聘用了一位CEO德鲁肯米勒,他看好某只股票的时候不敢重仓,索罗斯就问他:‘到底看不看好。看好为什么不重仓杀进。’你能赚多少,往往不是取决于你看对还是看错的次数,有些时候更取决于你看对了,买进了多少。看错了,买进了多少。”

  “不犯错是不可能的,关键要用开放的心态不断修正自我,及时把错误控制在一定范围,不犯致命的错误。关键是你这种失误能不能被原谅。我买进贵州茅台,即使被套了20%,王连洲也是可以容忍的,因为它未来还可以解套。但如果我的理念压根就错了,就是个投机分子,天天做重组股,这就不能被原谅。”

  试水阳光化

  如果不忙,周末侯健都会回北大打网球,但这两三个月球场难见他踪影:“确实是忙起来了,和几家信托公司都在接触,准备发行一个证券信托产品。”

  目前监管层正考虑是否给私募基金一个合法的名分,让它们不再从事“地下活动”。而私募基金也在加快争取阳光化的步伐。2005年今日投资财经咨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康晓阳发出了一个呐喊:《民间私募基金的宣言》。2006年上海朝阳永续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勇敢地推出了一个中国私募基金风云榜。而通过信托公司的平台发行私募基金产品、以私募基金经理操盘和信托公司募集资金的合作模式更是大热。

  上海某信托公司的一位高级经理表示现在几乎每天都会有私募基金经理不停打电话给他们。

  “私募基金要想做大做品牌,这也是唯一的一条路。你必须公开化才行,否则怎么让别人相信、认可你。你现在专户理财也行,客户把1个亿交给你做,你也赚了钱,但是谁知道呢,也可能他做了3个月就不让你做了、稳定性不够。巴菲特为什么能发展起来,是因为私募基金在美国有一套发行、认购、赎回机制,但我们没有。如果巴菲特要是在中国专户理财,他怎么可能管理3万亿资产?早就天天应付客户毁约了,可能还要陪着客户喝酒去。跟信托合作的话,你只管做好投资管理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太多地操心。”但他也表示一部分资金肯定是要拿出来阳光化的,但没必要把大部分资金都拿去做品牌。

  新生代的未来

  “咱也看了不少人的兴衰成败,当年做得最牛、最疯狂的私募现在基本上都死掉了。只有一部分比较保守、很稳健的活了下来。老一代很多人都是江湖出身,甚至操纵市场,但是当政策进一步规范的时候,单纯的资金推动已经行不通了,真正成长起来的还是一群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的学院派私募基金经理人。他们追求阳光化和社会价值感。从美国金融史来看,巴菲特、索罗斯都是学院派出身,即便手法凶猛,依然难掩儒雅的书卷气。”

  在2002年递交给北大光华管理学院MBA的书面申请材料上,侯健这样描述他的人生理想:我想成为一个著名的经济学家、金融投资家和慈善事业家。如果未来我死的时候净资产还不是负数的话,我会把我所有的财产捐给教育基金会。

  “我希望公司管理的资产能够随着中国牛市的崛起在黄金10年之后超过1万亿,但是我最终根本不想当私募基金经理,我希望从实践中摸索出一点抽象的规律性的东西来,去教书。”

  如果和一些老一代相比较,这位新生代的生活可谓修道士般规律化。他每天都在看书、读研究报告。在紧凑的时间下做到整洁美观必需简约,为此一年到头都是一身黑,一年就是一身衣服。有时候自己都受不了:“白天全是股票,晚上经常写文章写到一点多。写完就更休息不了了,做梦全是这个东西。我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八、九年来,包括跟朋友聊天,90%是关于股票。有一段时间,自己都觉得需要冷静一下。但是过一段时间,又恢复常态。”

  北京城建集团柳总,在牛市总做超短交易,一年亏损百分之三十多。2006年12月11日,他委托侯健操作后满仓买入华泰股份600308。12月29日涨停一瞬间,候健激流勇退、全部空仓。

  “人的认知是不完备的,我不知道大盘未来到底会如何。现在市场处在一片非理性乐观当中,对于短期我有些担心。一些优质品种过几天看清楚市场后,也许会重新买入。但在这个时候卖出大幅上涨的股票,我认为是理性的选择,至少兑现了一部分利润。拿着货币过节,心里面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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