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汇率：2018，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回顾人民币汇率2017年走势，12月29日，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报6.5342元，较年初涨逾4000点，涨幅超过6%，创2008年以来最大年度涨幅，彻底扭转了最近三年的贬值预期。
纵观2017年世界经济，增速明显提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数据显示，2017年世界GDP增长率比2016年上升0.4%，发达经济体GDP增速为2.2%，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GDP增速为4.6%。中国经济止住了增速下滑的趋势，2017年前三个季度实际GDP同比增长率均为6.9%，相比2016年6.7%的增速有所回升。
金融危机以后美联储宣布的三次量化宽松已极大地打击了美元信誉，自2012年最后一次量化宽松政策以后，美国进入加息通道，2017年美元三次加息，分别在3月、6月和12月提升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25个基点。在保持加息步调的同时，美联储于10月份开始缩减资产负债表规模。但是不论是加息还是缩表都无法阻止美元指数的下跌趋势。从美国的财政现状来看，随着减税，财政收入会减少，但是刚性支出会加大，因此美国完全有可能一方面加息会让美元走高，另一方面会暗中放水，否则逻辑讲不通，我们并不能够仅仅看美联储公布的经济状况褐皮书来看美国的经济形势，要有两手准备两手应对。从特朗普上台以来倡导“美国第一”这一口号的内涵来看，其所有经济政策着力点在于扩大美国就业、增加中产阶级收入，核心在于对内用弱势美元恢复美国国内经济，对外采取一切手段继续维护美元霸权，但是这种两难境地不可能双赢。至于美国经济学家蒙代尔提出的不可能三角中阐述的资本自由流动、汇率稳定、央行独立性这三个因素，对我们也仅有一点借鉴意义。因为现实中中国从来不是自由市场经济体制，我们是社会主义特色的市场经济，与市场经济最本质的区别是部分资源要素不像市场经济一样可以自由流动，如土地、自然资源，这也是欧美国家目前诟病我们为“非市场经济国家”的主要原因。加入WTO十六年以后美国不承认我们的市场经济地位，这不但可以理解，而且从某种角度上说没有必要争论。我们要反问欧美在我们改革开放前30年没有反对我们的特色社会主义，而是以市场经济的地位与我们交易，那是因为当时我们的资本、劳动力、管理才能等生产要素与国际市场差异较大。而垄断行业，如金融、通讯、交通、能源等处在大变化大整合的阶段，国有企业的最终定位仍未清晰。但目前，坚持国有企业毫不动摇，坚持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已成为我国基本国策，要做强做大国有资本。我们坚持国有企业在中国的主体地位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并不矛盾，这更需要我们按照市场规律进一步改革国有资本管理体制，如目前我们的混改政策。
2017年初在美联储加息预期和3月中旬的第一次加息影响下，人民币汇率面临一定的下跌压力，中国人民银行也曾上调货币市场利率，缓解中美利差缩小给人民币带来的贬值压力。5月末，中国人民银行在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形成机制中引入了逆周期因子，以对冲外汇市场的顺周期性，使人民币中间价更好地反映宏观经济基本面和市场供求的合理变化，由此人民币保持良好的升值态势。随着七、八月份美元指数的一路下滑，人民币曾在九月份一度突破6.5，但是之后走势有所回落，展开了双向波动的局面，向汇率市场化，乃至人民币国际化迈出了重要的一步。12月中旬以来，美联储再次加息，财税改革方案落地，但“利好落地反成利空”，美元指数不升反降。中国人民银行在美国加息后上调逆回购﹑MLF及SLF（中期借贷便利，Medium-term Lending Facility；常备借贷便利，Standing Lending Facility）的操作利率各5个基点，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重申“稳健的货币政策要保持中性”，并指出要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同时国务院成立了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统筹管理金融市场的系统性风险和非系统性风险，起到保障金融安全的作用，从而使人民币汇率走出一波小高潮。
欧美发达国家已经进入新一轮的加息通道，但是实际上加息也并不是完美的，利率增加会降低各类资产价格，资产价格泡沫一旦破灭，美债危机就会重演，给美国乃至世界经济造成巨大冲击。在我们与有近两百五十年市场经济历史的美国的博弈中，既不可盲目自大，又不可闭关自守。这就好比进行围棋比赛，你是先手，你是高手，我是后手，你走一步，我跟一步；你加息，我也加息；你减税，我也减税；你缩表，我也缩表；你量化宽松，我也放水。小输即大赢，以空间换时间，直至我们自己真正做强做大。这也反映出来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规律及各国的经济政策调整趋于同频共振。欧洲经济复苏加快和美国的进一步财政刺激都给中国的货币政策带来了新的挑战。去杠杆会使人民币升值趋势加强，根据目前欧美的财政困境，增加财政支出是可以预见未来的唯一出路，而加息只是虚晃一枪。一旦欧美掉过头来继续量化宽松（更有可能是不公开统计数字的私下放水），人民币就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如果人民币升值，既不利于中国的出口贸易，对外汇储备的债权也会造成巨大损失。另一方面，如果中国人民银行用M2货币投放量对冲欧美发达国家的热钱，又会使大量“人民币”热钱涌入房地产后带来资产价格泡沫，给金融稳定带来隐患。近几年我国M2快速增加但通胀没有暴涨，其中一个原因是有房地产这个足够大的蓄水池。一旦房产持有人预期看跌，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房价暴跌，汇率稳定，另一个可能是大量抛售，房价不跌，汇率暴跌。所以我们要强调针对房地产泡沫要“挤而不破”。
中国人民银行要根据当下事态灵活应变，运用有管理浮动汇率制度的安全阀中的两个出气孔——汇率调节和资本项下自由流动开放幅度，应对明年可能的突变形势。汇率调节可以快速有效彰显货币当局意志，缺点是容易被外界诟病为操控汇率；资本项下可自由兑换，在目前还不能完全放弃，从理论上讲欧美等发达国家可通过量化宽松，如果我们在对中国崛起充满敌意的环境里失去安全阀，欧美资本可以在中国资本市场上随意进出而没有任何限制，就完全可能在中国资本市场买空所有中国上市公司，其代价仅为印刷成本和铸币税。没有另一出气孔控制资本项下地流入流出，将对中国经济安全造成巨大隐患，所以人民币国际化不是要不要放松管制的问题，而是要如何把握好节奏和速度。在美元、欧元、英镑、日元等发达国家货币不断出现“加印”、“兑水”、“宽松”、“增加货币发行”、“轻度通胀”等等各种花样时，人民币也必须保持同比例“放水”，只要速度比他们慢一点就比其他货币要坚挺！
2017年人民币在国际化道路上继续大步迈进。习近平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六次会议强调扩大金融业对外开放是我国对外开放的重要方面，要有序推进资本项目开放，稳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继续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2017年国庆节是人民币正式加入SDR（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s）货币篮子一周年，随着国内外环境改善，跨境人民币企稳回升，实现了初步国际化。7月初内地与香港债券市场互联互通合作正式上线试运行，揭开了内地资本市场对外开放的新篇章。这是继“沪港通”“深港通”之后，我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的又一重要举措。资本项目开放是促进资本跨境流动、提高资金使用效率的有效措施，也为境外人民币提供了回流的渠道，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内容。
预计2018年美国得益于金融周期上行，经济增长进一步复苏，因此美元仍然存在升值的可能，但预计上行空间有限。除美元外，其余货币表现不弱，全球主流货币重新定价，人民币将是一个跟随外盘双向波动加大的态势，这将有利于促进外汇需求基本平衡，进一步推进汇率市场化改革。从内部看，2017年资本流动已有所改善，结售汇差额翻正，外汇占款、外汇储备回升，2018年金融去杠杆、货币政策中性基调将延续。
金庸《倚天屠龙记》里有这样一段口诀：“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笔者认为，恰恰符合中美两国经济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的形势。
综上所述，短期看：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幅度加大；中期看，人民币贬值压力将上升；长期看，人民币币值将保持稳定。但我们要做好2018年国际政治经济风云突变对人民币造成巨大影响的预案，既要圈住灰犀牛，也要罩住黑天鹅。（作者：景乃权，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新华社特约经济分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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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