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法国总统顾问、法国解放经济增长委员会主席阿塔利：解决欧债问题最终要靠发行欧元债券

　　蔚华

　　日前，《第一财经日报(微博)》记者在法国巴黎，约访了法国总统顾问、法国解放经济增长委员会主席雅克·阿塔利(Jacques Attali)。

　　雅克·阿塔利，是法国横跨政经两界的政治家、经济学家。1982年被密特朗总统邀请进爱丽舍宫，成为总统首席顾问。1990年创建了欧洲复兴开发银行(BERD)并担任首任行长。2007年7月再度被萨科齐邀请组建解放经济增长委员会并任主席。2009年入选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全球100位顶尖思想家”。

　　在采访中，阿塔利指出，他之前就知道，欧洲肯定会发生危机。但是，危机会促使人们行动起来，最终会往欧洲合众国方向迈进。

　　对欧债问题解决有信心

　　第一财经日报：你认为会有国家退出欧元区吗？

　　雅克·阿塔利：《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条款使得希腊不能退出欧元区，而希腊退出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将会产生灾难性后果。

　　日报：现在人们讨论比较多的是意大利。因为意大利的经济体规模较大，对欧洲也较为重要，你对意大利的形势如何看？

　　雅克·阿塔利：意大利是个非常富有的国家，如果意大利能处理好税收问题，意大利不会出问题。如果不把债务成本算进去，意大利的财政预算应该是盈余，意大利的情况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糟糕。

　　日报：你对欧债问题的解决有信心吗？

　　雅克·阿塔利：非常有信心。法、德明后年的大选，要求他们在选举之前就要处理好救助方案。我很确定，希腊以及欧洲的问题最终都会得到解决。

　　很多美国人都说欧元不好，认为会有国家退出欧元区。这是美国人的作风。因为美元疲软，他们想提振美元，所以，会把欧洲的形势说得很糟糕。但现实并非如此。欧洲虽然陷入困境，但不要忘记欧洲是很富裕的国家，即便欧洲经济增长为0，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之前就知道，欧洲肯定会发生危机，但危机会促使人们行动起来。最终我们会往欧洲合众国方向迈进。

　　财政联盟如何建立

　　日报：你认为法德领导人在解决欧债问题上还应该有什么举措？

　　雅克·阿塔利：首先，他们应该共同发表声明：欧洲货币的架构并不完整，这一缺陷可能导致欧洲经济和社会危机的恶化。法德将尽一切努力强壮欧元，因为对于所有成员国来说，一个强大而稳定的欧元可以促进两国就业、经济增长和社会公正的发展。在紧急情况下，我们要召集各国的议会，要求同在欧元区的成员国也作出相同的支持欧元的举措。

　　我们必须进一步稳定长期的欧洲架构。为此，我们希望欧洲能够建立起财政预算联盟，把经济雄心、财政责任和就业情况结合在一起。财政联盟最终一定要建立起来。

　　另外，个人认为，如果真的想保卫住欧元，萨科齐、默克尔和特里谢应该迅速作出应对，他们应该为欧元区召集一个新的峰会，这一峰会将决定欧洲向着联邦迈进以及最终各国该采取何种举措。如果协议最终达成，则将允许欧洲央行为了捍卫欧元的价值和维护银行体系的流动性，采取一些举措，哪怕是一些非正统的措施。

　　日报：你认为财政联盟如何建立？

　　雅克·阿塔利：作为欧元区经济治理的途径之一，在一个共同的财政部长的指导下，把欧元区各国财政部长召集到一起。这一经济政府将为欧元区决定一个经调节后的预算和财政策略。所有欧元区的国家必须参与其中，兑现他们的预算承诺，不然将失去其他成员国的支持。

　　欧元区将管理每个成员国家一部分(比如30%)的公共债务，将发行欧元债券。欧元债券的债务利息将由增值税的部分资金提供，并不会再施加新税负。欧元债券发行的一半资金将为欧洲的投资增长提供资金。

　　其实，解决欧元区结构性问题的方案早已提出很多年：就是将欧盟国家增值税的一部分资金集合起来，给欧元区设立的某个特别机构发行的欧元债券偿债利息融资。欧元债券能够有效地替代一部分的主权债务，并使欧洲能彻底改造其工业、企业和技术产业的未来。各国偿还债务只能依靠唯一合理的途径：经济增长。

　　但这不意味着那些债务负担最重的国家可以不进行内部调整和改革。以意大利为例，意大利要做到对其私有资产施加10年、税率为1.5%的税负，以此来削减本国的公共债务。

　　日报：欧洲建立财政联盟需要时间。在此之前欧洲将如何应对？

　　雅克·阿塔利：我们可以把EFSF基金扩容，比如增加4000亿欧元，也可以把这些资金进行杠杆化至2万亿欧元。之后可以实施欧元债券，可以像美国那样进行量化宽松。当然，现在经历的确实是危机，不过危机会加速财政统一的进程。

　　基本赤字和基本盈余

　　日报：你对于当前欧洲各国高赤字的财政状况怎么看？

　　雅克·阿塔利：在这里我想提一个概念，就是基本赤字(primary deficit)。基本赤字指不包括公共债务利息(即支付给债权人的利息)在内的赤字。这一概念非常重要，如果一个国家是基本盈余，它可以首先偿还他的债务，而且能够与其借款人谈判，即便不偿还贷款，也不影响公共服务运作。

　　如果一个国家处于基本赤字的情况，债务问题产生，如果他们对债务违约，那同时必须迅速解雇一些政府职员和停止部分军队、社保、教育和医院的开支。

　　意大利跟德国一样，尽管他们的公共债务很高，但属于基本盈余的状态，且前景较有希望。而希腊的基本赤字占GDP的比重达到8%，迫使其在债务违约后，也必须解雇四分之一的政府雇员。爱尔兰和英国也是如此。

　　法国也不例外。法国的基本赤字占GDP的比重在2009年为5.1%，2010年为4.5%。根据最新的修正数据，法国2011年的债务负担大概为454亿欧元，而GDP约为1.95万亿欧元，即基本赤字占GDP比重为2.5%。基于当前第三季度经济状况的恶化，年底法国基本赤字占GDP的比重应该高于3%。

　　2012年，法国的财政法案是基于经济增长为1.75%的假设而定的，这代表着赤字818亿欧元，融资需求则为1820亿欧元(即把赤字和新贷款——取代到期的政府旧债加总)。

　　而预计要支付给债权人的利息为488亿欧元，如果按照GDP为1.918万亿欧元计算，则代表基本赤字占GDP的比重为1.6%。换句话说，如果法国忽然停止偿付给债权人利息，也无法在市场上融资，那么它需要想办法自己找到330亿欧元的资金支付给政府员工。如果经济增长还没达到之前预计的1.75%，而是1%，那么基本赤字的比重将高于3.5%。一切将不言而喻了。

　　看好奥朗德

　　日报：法国2012年将进行大选，社会党党内选举已经开始，你看好谁？

　　雅克·阿塔利：虽然社会党中其他候选人跟我关系都不错，但是我认为奥朗德(Hollande)将成为最佳候选人，并非因为他在法国前总统密特朗政府工作过，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最佳的融合者。在我看来，在所有候选人中，奥朗德最具备担任总统的素质，他可以在听到无数争论后，能独立而快速地作出决定。

　　2012年法国将要面对的问题是：公共债务占GDP达100%，400万失业人口，700亿欧元外债，竞争力急剧下滑，去工业化进程飞速，能源与环境选择不确定，贫困人口增加，中产阶级不安定感陡增等问题。

　　无论谁当选，我认为现在法国需要的不是一连串的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和妥协，而是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新任总统应该重新思考一个发展模型，把民主、透明、削减债务规模、就业、健康、教育和竞争力作为国家发展的七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