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兰晓萌 北京报道

　　若想摆脱困境，实现复苏，则需推动全球经济实现“再平衡”。这就要求以中国为代表的出口导向型经济体减少出口、扩大内需，以美国为代表的“债务推动型”经济体扩大出口、减少消费。美国只有扩大出口，才能拯救制造业，释放更多就业机会，实现经济复苏。就在“再平衡”、“改变经济增长模式”、“创造就业”和“国家出口战略”等呼喊声里，美国对中国输美产品密集的双反调查和对人民币汇率施加的压力不断穿插其中。在这一点上，奥巴马凝聚了两党的共识，也在民间赢得了一些政治分数。

　　美国汽车工业重镇底特律。一群身着07式迷彩服的“中国解放军”跳下一辆带有“八一”红五角星图案的悍马军车，迅速占领并接管了这座城市——这一场景将在今年秋天出现在美国各地的银幕上。这部名为《赤色黎明》的电影翻拍自1984年的一部同名动作片，故事情节未变，“敌人”却由苏联换成了中国。

　　从电影回到现实。位于底特律梅登街14301号的一座独栋房，挂牌价只有10美元。门窗已用木板钉死，以防流浪者或是闲人闯入居住。它原来的主人在几个月前由于无力供贷被银行取消了抵押品赎回权，现在这栋房子已交由房地产中介代卖。底特律一度繁荣的房价和经济在这场金融危机中急剧地衰落，这座城市目前败落的景象正是美国制造业衰退的缩影。

　　这一虚一实两幅图景，已化为华盛顿的强烈反应。从国会山到白宫，最近对人民币汇率的“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府院态度空前一致

　　3月15日，130名美国众议院两党议员联名致信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和商务部长骆家辉，信中将国内制造业工人失业和美国对中国庞大的贸易逆差归咎于人民币估值过低，要求奥巴马政府通过对中国输美产品征收反补贴税，并在下月发布主要贸易伙伴国汇率制度的报告中正式给中国贴上“汇率操纵国”的标签，以促使中国停止“汇率操纵”。

　　美国议员“联名上书”的情况并不少见，但集合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众议员一起，则属奥巴马上台以来首次。

　　次日，美国纽约州参议员查尔斯·舒默公布升级版“舒默议案”，并启动立法程序，再度就人民币汇率问题向中国施压。

　　议案要求美国财政部每年两次向国会提交一份“依据客观标准确认的，存在根本性汇率偏差的货币”名单，并从中挑出“汇率偏差由相关国家政策导致”的货币，对其采取“优先行动”，其中包括“立即反对任何有利于该国的IMF份额改革”，并马上决定“依据美国反倾销法，判定该国是否是市场经济国家”。

　　扩大在IMF的话语权是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大国在后危机时期的主要诉求之一，而“市场经济地位”也是中国长期以来争取的目标。这份议案显然将矛头对准了人民币。“我们没有感到中国(调整汇率)的诚意，中美对话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舒默当天不无激动地说。

　　就在不久前，奥巴马本人也在多个场合表示，要在汇率问题上对中国更强硬。中美人民币汇率问题之争发展到现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步步为营推动出口战略

　　在这场急打在人民币汇率身上的“雨点”背后，是奥巴马精心打造并宣扬的这样一种逻辑：全球经济危机祸起全球经济失衡，若想摆脱困境，实现复苏，则需推动全球经济实现“再平衡”。这就要求以中国为代表的出口导向型经济体减少出口、扩大内需，以美国为代表的“债务推动型”经济体扩大出口、减少消费。美国只有扩大出口，才能拯救制造业，释放更多就业机会，实现经济复苏。然而，人民币币值被低估让中国获取了巨额的贸易顺差，这有损于全球经济“再平衡”和美国出口增长的实现。因此，只有人民币大幅升值才能促成中国与其贸易伙伴国的国际收支平衡。

　　从去年9月G20匹兹堡峰会上放出“全球经济再平衡”气球开始，奥巴马一步步地强化了这个逻辑。

　　匹兹堡峰会两个月后，奥巴马在白宫经济复苏顾问委员会上首次明确将出口增长与经济复苏画上等号。他表示：美国要改变过去那种“债务推动型”增长模式，建立新的“后泡沫时代经济增长模式”，即出口推动型增长和制造业增长，并以此增加就业。

　　一周后，奥巴马亮出“亚洲出口战略”底牌，将重视出口的思维与亚洲联系起来。“目前，我们约占全亚洲贸易额的9%，估计该份额每上升1个百分点，就会带来25万到30万个工作岗位。这是美国的创造就业计划。”他说。

　　今年1月，奥巴马在国情咨文演说中，宣布了“在2015年以前让美国出口提高一倍”的宏大目标。

　　不久前的3月11日，奥巴马在美国进出口银行年会上公布了所谓“国家出口战略”的“美国首个以推动出口为目标的专门战略”。他信誓旦旦地说，扩大出口不仅将在短期内缓解国内就业压力，而且将有助于美国经济的长期发展。他还重申了此前在国情咨文中宣布的出口目标：未来五年内将出口翻一番，并以此创造200万个就业机会。

　　在当天的讲话中，奥巴马再次强调了他的“平衡观”：“我们需要重新平衡全球经济。在对外贸易中出现赤字的国家需要更多的储蓄和出口。而对外贸易出现盈余的国家则需要提振消费和国内需求。”然后，他又一次“顺理成章”地点名人民币：“正如我之前所说，中国进一步向以市场为导向的汇率机制过渡，将对全球经济恢复均衡做出重大贡献。”

　　就在“再平衡”、“改变经济增长模式”、“创造就业”和“国家出口战略”等呼喊声里，美国对中国输美产品密集的双反调查和对人民币汇率施加的压力不断穿插其中。在这一点上，奥巴马凝聚了两党的共识，也在民间赢得了一些政治分数。

　　汇率战争可能性不大

　　然而，出口战略对美国的意义到底有多大，还是个大问号。美国不愿将高科技出口他国，而自己的基础贸易又不占优势。相比之下，美国作为高端经济体，投资主导才是其最大的优势，那么他为何要“走下坡路”，向以“出口比较强，消费比较冷，投资较中性”为特征的处于低端经济和中端经济的发展中国家“靠拢”呢？“因为金融危机来了，经济受挫的美国为了压制发展中国家的竞争势头，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出口战略。”中国外汇研究院院长谭雅玲说。

　　“美国人似乎要加强出口，但实际上美国的投资主导对美元汇率和美国的经济而言是最重要的。因为美国是最大的债务国，对资本的需求也是最大的。但美国人要的是全面的优势，全面的竞争力，所以他现在要把跟他有挑战、有竞争的国家的经济优势给打下去。出口是中国的优势，但金融危机来的时候把这个优势给打下来了，而美国现在之所以又要用人民币打压这个优势，是因为中国的出口又开始恢复了。”谭雅玲解释说，“这是美国的战略，这样才能凸显美国的霸权。美国是一个单极世界，他不会走区域化的道路，他一直推的是全球化，因为全球化能突出美国的势力和实力，这一点确定无疑。”

　　从1999年欧元出台，到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美国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挑战，美元的地位和美国的影响力也有所下降，美国采取了各种方法维稳。对中国开打贸易战、汇率战也正是出于这个背景。对欧元的刻意打压，对日本丰田汽车的强硬处理，亦复如是。在谭雅玲看来，美国更多地是在打压竞争对手，通过打压他人保住自己的地位。

　　而人民币汇率究竟对美国出口起到多少作用，则更值得质疑。尽管对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的指责振聋发聩，但美国已经有人对此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美国财政部前副部长弗兰克·纽曼和经济学家丹·纽曼16日在美国《外交政策》期刊网站上发表文章指出，对中国施压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做法对美国出口行业并没有好处，反而会让美国消费者付出更大代价。

　　美国《时代》周刊17日的一篇文章则列举，2005年至2008年，人民币兑美元升值，但美国对华贸易赤字并没有减少，反而出现上升。文章认为，人民币升值实际对美国经济具有破坏性作用——它只会让美国消费者购买的商品价格上升，这对当前遭受债务和就业危机的美国民众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而即使人民币升值导致中国出口行业竞争力下降，相关的就业机会也只会流向其他发展中国家，而决不会是美国，美国的整体贸易赤字也不会减少。

　　对于舒默启动的立法程序，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孙哲并不担心。因为美国成百上千的提案“胎死腹中”的较多，舒默议案能否变成法律，“可能性较小。”据孙哲介绍，美国的一项法案要想通过，其程序十分复杂，中间要经历各种听证、广泛征求民意、两院审议、总统等等多道关卡，来自各行各业的游说集团也有表达自己的机会。

　　谭雅玲也不认为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会有表面看起来这么严重。“美国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从国际规则和制度上讲不可行，没有人赋予他这个权利，他的做法站不住脚。”更何况，中国的信誉比美国强，就一个例子来看，金融危机下，美国本应出现货币贬值、资本撤离的情况，但这两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这一点就足以体现出国家有控制力。”谭雅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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