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辉
印度提高准备金率,巴西宣布对外资进入股债两市课税2%——新兴市场的紧缩行动引起了盛行已久的美元息差交易的平仓异动,部分资金从新兴市场股债市和商品交易所流出回补美元,美元指数在跌破75后出现反弹。
不过,千万不要以为美元的弱势就此到底了。因为美国经济自身的结构调整和恢复增长才刚刚开始,可控的弱美元或许是当下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和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很显然,疲弱的货币能降低美国出现通缩的风险,并促进全球失衡的调整,美国现在太需要出口驱动型增长了。美国人减消费和金融规模,加实业和积累,如此经常项目持续改善是未来美元获得支撑走强的必要条件,同时弱货币所支持的较高的全球大宗商品的价格也有利于美国“再工业化(低碳工业模式)”的实现。当然,顺手赖掉巨额债务(美国庞大的对外投资随着美元贬值而获得巨大的资本盈余)只是弱美元意外收获的副产品而已。
美元贬值的全部逻辑
危机开始时,很多持美元强势观点的分析者认为,尽管美国经济可能会在较长时间里难以提振,但欧日经济复苏的速度与程度可能还不及美国,而汇率反映的是国与国之间的相对实力。他们的错误在于,一国货币一旦成为了本位货币,其汇率与其经济的基本面关联变得异常模糊。
美元汇率强弱决定于本位货币的供求机制。
弱美元的韧性拜赐于亚洲金融危机后新兴市场国家对于储备的重新认识,它们需要出口驱动型的增长,并保护自己不受危机的影响。在浮动汇率机制下,储备的累积不再是多余的,而是越浮动,储备的需求越大,这直接导致全球四分之三的货币储备是在最近十年之内累积起来的,成为一种悖论。正是这种悖论支撑了美元。
随着危机对于过去制造国和消费国搭配模式的彻底清算,全球经济再平衡的运动意味着全球流动性需求的被动收缩,美国的信贷规模是萎缩的,M3(广义货币供应量)是萎缩的,美国家庭储蓄率持续上升至接近两位数的水平,经常项目赤字随之大幅下降了近一半(比之2008年的8000亿美元),而美元供给却由于一系列救市措施产生的政府赤字而激增。刚刚结束的2009财年赤字高达破纪录的1.47万亿美元,而奥巴马宣布未来10年的财政赤字将增加2万亿美元而扩展至累计9.05万亿美元的天量。
作为一个硬币的两面,中国、日本和石油国家的贸易出超的大幅收缩,使得海外为美国提供的债务融资出现了巨大缺口。美国财政赤字急剧地恶化,一场自我实现的货币危机可能紧随而至。
人们开始对美联储保持独立性并确保长期财政偿付能力产生越来越大的怀疑。当盖特纳要借钱时,不太独立的美联储或将只能被迫购买公共债务。这将促使投资者加快逃离美元。美元可能会重挫,长期利率可能会飙升,经济会重新掉入硬着陆的深渊。
这便是当下美元贬值的全部逻辑。某种程度上讲,美国财政政策回归可持续性是改变美元弱势之本。
可以期待的可控性
从长期来看,改革当下昂贵而又效率低下的医疗保健体系,几乎是奥巴马政府降低财政赤字率、保持财政负担可持续性的唯一希望。因为衰退的经济状况不能容许政府将税率大幅提高。如果不改革,美国财政的义务性开支(社保和医保)将很快超越可支配开支,成为美国政府的主要支出,预期有关占比将于2019年上升至80%。人口老龄化加剧,意味着社保、医保成本上涨将由越来越少的劳动人口承担,美国医疗保障和社会保障体系的财务状况会急剧恶化,其中,医保基金预计将于2017年“弹尽粮绝”;社保基金将于2016年入不敷出,2037年“弹尽粮绝”。美国财政将陷入空前绝望的危机。
第四季度以后,奥巴马医保改革将进入国会攻坚阶段,如果不顺利或者最终的妥协版本比预期大打折扣,都或会激发市场对于美国财政恶化的绝望情绪,而引发美元贬值的失控。
当然,当下弱美元的可控性目前看还是可以期待的。
一是,全球需求衰退期的高库存将“PK掉”美元贬值所引发的通胀效应,商品特别是油价一旦过了70美元/桶以后,上涨动力显得非常犹豫。
二是,盖特纳和伯南克为缓解通胀预期使出浑身解数,伯南克可以不断地讲退出策略,盖特纳可以调节财政开支的节奏,将困难尽可能后移,口头的欺骗和幻觉对于资本市场投资者的贪婪和侥幸的天性总是奏效的。
三是,全球化背景下,新兴市场提前货币紧缩政策的外溢性总是能够帮助弱美元走得更远,中国等新兴市场国家先后退场,使得通胀或被压制,毕竟最近一年中全球基础原料增量的贡献九成都来自于这些市场。
四是,高福利的欧洲对美元贬值造成的经济负面效应的高度忍耐力,使得它们不太可能加入货币竞相贬值的游戏,从而导致通胀失控。
最本质的,还在于现行的国际货币体制未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当下盛行的“脱钩论”其实是虚妄的。非储备国家之间根本就形成不了真正的贸易平衡。
只有储备货币国家,才可以持续维持贸易逆差。因为,其在外贸中所需支付的只是本国央行和财政部发行的货币,而非外汇储备。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中国乃至全球跟美国都在一条绳上,把美元推倒了,世界将一片混乱。
故此,未来的场景或许只有两个:一是市场理性预期的出现而导致美元失控,为此美联储不得不提前启动不太情愿的加息周期,世界经济或进入混沌的“滞胀”状态,油价依然高企而所谓经济复苏又将归于沉寂;二是外部世界继续忍受弱美元的“盘剥”,被动地等待美国的“再工业化”结构调整的完成。但美元一旦重获支撑而进入长期上涨趋势,被推向资产泡沫化的新兴市场将会面临一次洗劫。(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经济评价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