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宁
编者按:2010年是圆明园罹祸150周年。为此,中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和台湾秦风老照片馆在8月主办“残园惊梦——奥尔末圆明园历史影像”展。用12帧奥尔末圆明园底片冲洗出的72幅大型原件照片,清晰地记录了西洋楼遭劫后的残容遗貌。为纪念在战火中消失的这座汇集中西文化的皇家园林,我们在此以徐家宁先生所撰专文向读者介绍该展。徐家宁先生从事圆明园历史文化研究多年,此文将有助于读者还原昔日这座皇家园林至极至美的景象,以及了解这12帧作品在战火中的神奇经历。
铜版画
圆明园被毁已150年,昔日的万园之园,如今只剩下游人面前的几面残墙,一池荷花。曾经的辉煌铭刻在浸染着屈辱的记忆里,而它辉煌时的胜景,却不像汉之上林苑、唐之大明宫那样由后人的诗文和想象绘成,保存下来的大量图画资料让人们在怀念这座宫苑的时候,脑海里能搭建出一幅幅明晰生动的景象。
乾隆九年(1744年),乾隆帝命宫廷画师唐岱、沈源绘制《圆明园四十景图》,将圆明园四十主景全数收入画中。这组绢本彩绘以意韵深厚的传统绘画手法将圆明园中的殿阁屋宇尽数描出,山高水长,宛如仙境。而当西洋楼建成时,西方的绘画技法已传入中国,于是从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起至乾隆五十一年,历时5年,由如意馆画师伊兰泰起稿,造办处奉旨制作,清内府刊刻完成了《圆明园西洋楼铜版画》一套共计20幅,为盛时的西洋楼留下了一份最接近原貌的图像资料。这套铜版画每块铜版用红铜26公斤,图幅93×57厘米,画面描绘长春园西洋楼十景,分别为谐奇趣南面、谐奇趣北面、蓄水楼东面、万花阵花园门北面、万花阵花园、养雀笼西面、养雀笼东面、方外观正面、竹亭北面、海晏堂西面、海晏堂北面、海晏堂东面、海晏堂南面、远瀛观正面、大水法南面、观水法正面、线法山门正面、线法山、线法山东门和湖东线法画。这套铜版画的绘刻技法“极其确切精细”,连当时的西洋人德拉图尔也感到惊讶。这组铜版画当时共压印纸图100套,分赐各王公大臣等,并在西洋楼各水法殿陈列40套,在圆明园、长春园另外11处殿宇也各贮1套。原始的铜版收藏在谐奇趣内,庚申之变后佚失。
在18世纪和19世纪前叶,制作精美、细节丰富的铜版画已经是记录风光胜景的最佳手段,只是与稍后兴起的摄影术相比,这些手绘的图画还是缺少照片那种完全复制视觉观感的真实。尽管摄影术来到中国的时候这座辉煌的宫苑还是一片华美的乐园,它无双的美景却没有在照片上留下一丝光影,最早为圆明园拍摄照片的重任,直到30年后在圆明园已变成一片废墟时,才不经意地落在了一个德国人的肩上。
恩斯特·奥尔末
1842年,摄影术在诞生仅仅3年之后就来到了中国,但此时清政府将外国人的活动限制在少数几个口岸城市,摄影术没能向北方传播。直到1860年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城,法军测绘部的查尔斯·杜宾(Charles Dupin,1784~1873年)和英军的随军摄影师费里茨·比托(Felice Beato,1834~1909年)才成为最早给北京城拍照的人。《北京条约》签订之后,外国人驻留北京成为可能,他们在各国公使馆及大清海关等机构里工作,此时的北京与开埠后逐渐发展成繁华通商口岸的上海或天津完全不同,对外国人来说这里气候不适,街道污秽,物资匮乏,没有任何娱乐,总之生活非常枯燥。
北京城西北方向上的西山一带是皇家珍视的宝地,也是外国人远离北京城里飞扬的黄土、调整身心的好去处。圆明园被焚毁后虽已成为一片废墟,还是一直有卫兵看守,不过位于整个园区东北角的西洋楼景区,由于地处偏僻,守卫稀松,外国人也能自由进入。从现存的一些资料中可以看到,赫德掌管大清海关后,海关的外国工作人员和家属们经常去西洋楼景区野餐游玩,这其中就包括恩斯特·奥尔末。
恩斯特·奥尔末(Ernst Ohlmer)1847年出生于汉洛威王国(The Kingdom of Hanover,今属德国)希尔德斯海姆(Hildesheim)附近的伯瑟恩(Betheln),是一名旅馆老板的长子。他十几岁时加入一支商船队前往中国,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开始了他的中国之旅——他的船在中国海岸失事。1867年左右他在厦门开设了一家照相馆,以专业摄影师的身份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换了一份工作,从1868年5月开始,他进入大清海关工作,并按照海关职员的惯例起了个中文名字“阿理文”。在接下来的46年里他一直供职于中国的海关机构,从厦门到北京、广东、青岛,职位渐获提升。1914年他退休后与妻子一起回到希尔德斯海姆,直到1927年逝世。
奥尔末于1872年8月到1880年4月在北京海关任职,他来到北京的时候,圆明园变成一片废墟已经12年。然而这座光华不再的荒园还是给奥尔末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不仅因为它是建筑样式中西结合“最极致的样本”,还因为其中使用了大量他最喜爱的琉璃作装饰。他在日记中对西洋楼使用了大量的溢美之辞,相比之下他对其他景观的记叙则显平淡。“这里的装潢……五彩缤纷,如彩虹般绚烂……映入你眼中的是装饰物丰富而动人的色彩,浸润在北京湛蓝色的天空里,随着观者移动的脚步和太阳的光影不停变幻,建筑物白色大理石的映衬让它们格外醒目,倒映在前方的湖面上,如同幻影……观者不禁怀疑自己来到了‘一千零一夜’的世界里。”——奥尔末,1898。
奥尔末是一名摄影师,摄影师总会去捕获喜爱的风景。在北京期间奥尔末凭借入职海关前的专业技能拍摄了多少北京的照片已不得而知,但最终让他为人所铭记的,是他留下了迄今为止已发现的最早的关于圆明园的照片。
奥尔末的12张底片
恩斯特·奥尔末去世后,他在中国期间收集的大量中国瓷器被捐赠给了家乡的罗默尔·佩利扎乌斯博物馆(Roemer-Pelizaeus-Museum),成为该馆最重要的藏品之一。在他的遗物中还包括12张玻璃底片,内容全部是圆明园西洋楼,对比托马斯·查尔德的照片,可以确定这组底片的拍摄时间早于查尔德拍摄同样题材的1877年。
这12张底片分别是:
谐奇趣南面(图1) 在谐奇趣南面海棠形水池东边向西北方向拍摄。谐奇趣主楼的南立面和东立面基本完好,但楼内木质房架被烧毁而导致屋顶坍塌。主楼前面水池中的铜雁、铜羊也不知所踪,水池内长满荒草,唯有边缘依稀可见。
在查尔德拍摄于1877年编号200的作品中,主楼南面的楼梯栏杆都被推倒拆毁了,而在奥尔末的这张照片中楼梯栏杆还是完整的。
谐奇趣全景(图2) 在谐奇趣南面湖南向西北方向拍摄。可见谐奇趣全景,音乐亭除了屋顶塌毁外,建筑外立面似乎变化不大。不过连接主楼和音乐亭的长廊就不是那么幸运了,仅残存两道墙。主楼倒映在南面的湖水中,透着凄凉和落寞。
谐奇趣音乐亭(图3) 在谐奇趣主楼南侧楼梯上向东南方向拍摄。可见部分主楼楼梯,连接音乐亭的连廊和东侧的音乐亭。几乎每个建筑细节都有着精美的西洋风格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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