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最后一滴古墨氤氲入历史的纸页。6月30日凌晨,一代国学大师、书画家、文物鉴定家启功先生安详辞世,享年93岁。年逾古稀的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书画鉴定家刘光启日前向新华社记者回忆起年长他20岁的启功先生,哀痛和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书法——他是高呼打倒横平竖直的书法家
自小就接受良好书法训练的启功对书法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和超乎常人的禀赋,所创造的启体硬瘦飘逸,苍劲有力,被奉为书坛大家。
尽管在书法界常被作为泰斗崇拜模仿着,启先生却总劝诫后来者在练习书法时首要的是要破除对权威的迷信。在《启功口述历史》中,启先生说道,自古以来书法已成为显学,产生了许多理论,再被一些所谓的书法家、书法理论家一炒,好些谬论也都成了唬人的金科玉律,学习者千万不能被他们唬住。
刘光启想到了当年的一个故事:一次与启先生同游蓟县盘山时,偶遇一位当地的老先生,“当时这位老先生尚不认识启先生,与我们大谈书法应如何做到握笔时‘指实掌虚’,下笔时‘横平竖直’……此时启先生忽然起身,振臂高呼‘打倒横平竖直!’”
也正因为有了这种破除迷信的思想,启先生才能融各家之所长,并加以发挥,创造出独具风格的启体。刘光启介绍,启先生自小描摹欧阳询的九成宫帖,后又练习颜真卿《多宝塔》、赵孟(兆旁加页)《胆巴碑》、柳公权《玄秘塔》等,并对董其昌、智永苦加学习。在临习各家的基础上,启先生不断突破创新、最终形成了自己的一家之风。书法界评论他的作品认为,不仅是书家之书,更是学者之书,诗人之书,它渊雅而具古韵,饶有书卷气息;它隽永而兼洒脱,使观者觉得很有余味。因为这是从学问中来,从诗境中来的结果。
刘光启认为,不仅仅在书法艺术上,在其他艺术门类甚至是做人处事上,启先生都坚持着不迷信、敢创新的原则,这也是启先生在各个领域均能取得极大艺术成就的原因之一。
绘画——当代恽南田
虽然启先生的书名似乎更盛于画名,不少人也都是因为书法作品而认识启先生的,但启先生的画作其实更见功力。刘光启认为,在绘画方面,将启先生比成当代恽南田亦丝毫不为过。
据记载,启先生小时立志是做一名画家,因此用功最勤的也是绘画。自7岁开始习画后,启先生先后正式拜贾羲民、吴镜汀先生为师,并得到溥心畬、张大千、溥雪斋、齐白石先生的指点和熏陶,可以说得到当时最出名画家的真传。
“当年乳臭志弥骄,眼角何曾挂板桥。头白心降初解画,兰飘竹撇写离骚。”启先生曾在《仿郑板桥兰竹自题》中概括了一生对绘画的情感和心路历程。他感叹对绘画的艺术内涵和情感世界直到晚年才有深刻的理解,可惜又为时间和精力所限,只能偶尔画些兰竹以抒写心中的离骚。
事实上,早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启先生的画名已鹊起中国画坛。构图严谨,手法生动,色彩鲜明,韵味悠长,是启先生画作的特色,而画中多有题诗,诗、书、画、印浑然一体,则是启先生全面艺术修养的绝佳体现。
刘光启介绍,启先生早年多作山水,尤喜拟米元章、文衡山笔意,秋山人在画中行是其常用的题材。70岁后常作兰、竹,构图平中寓奇,以书法之笔入画,明净无尘,清劲秀润,充满书卷气。
“启先生的绘画艺术水平决不在其书法水平之下,将启先生比成‘当代恽南田’丝毫不为过”,刘光启引用美术评论家王靖宪先生的话说,信手拈来,天趣自成。这得益于他对古代绘画丰厚的修养和对传统中国画哲理性的理解,也得益于他的“胸襟蕴蓄”,方能发诸笔墨,沉着痛快如此啊。
鉴定——不去琉璃厂,难当鉴定家
刘光启回忆,启先生在世的时候常常与朋友们一同去琉璃厂串古董铺。在听说刘光启小时候曾在琉璃厂鉴光阁当过十余年学徒时,启先生还大加赞赏地说,作为鉴定家,就不能不去琉璃厂多走多看,在实践中接受历练。
启先生平生用功最勤、成就最显著的就是文物鉴定,尤其对古代的书画、碑帖,见识卓异,造诣精深。1947年他受聘为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负责鉴定书画、审阅文献档案、整理清代史料,后又担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
正因为有着丰富的实际经验,又有着深厚的文史功底做基础,启先生的鉴定通常更加准确有效。刘光启说,启先生早年师从史学大师陈垣,将历史学中的考据法和避讳法用于书画鉴定中,在鉴定古书画真伪上有较深的造诣并奠定了北方鉴定学派的基础。在目前对宋元明清历代的古书画鉴定中还没有一种方法比其更有效。
针对社会阻力容易带给鉴定工作的不公正性,启先生在《书画鉴定三议》中总结了鉴定要注意的七条忌讳,即皇威、挟贵、挟长、护短、尊贤、远害、容众。遵循这一要求,启先生经眼鉴定书画文物数以万计,并对许多重要出土文物及古代书籍进行了鉴定,如王安石书《楞严经要旨》、宋代龙舒本《王文公集》等。近两年,启先生还参与了震惊文物界的《出师颂》《淳化阁帖》的收购与鉴定工作。
逝者长已矣,刘光启叹道,若后来者能学到启先生盛名下的精神追求和高古品格,想先生必能含笑而去了。(记者 胡浩 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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