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伶

　　16号上午。马斯特里赫特MECC会展中心。

　　“当欧洲人还在讨论‘我们到底该为爱而进行收藏，还是为了赚钱而进行收藏’这个话题时，中国人可能对此毫不感兴趣。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还会觉得可笑——‘这难道是一个有必要讨论的话题吗？”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的艺术编辑Jan Dalley在克莱尔·麦克安德鲁博士(Dr Clare McAndrew)发表演讲后说了这样两句话。当时，克莱尔的表情是纠结而复杂的。

　　作为艺术经济学(ArtsEconomics)奠基人、专事美术及装饰艺术市场研究的文化经济学家，克莱尔近两年常常往返欧洲与北京。对于中国市场，作为个人，她一方面对它心怀期待，而另一方面，它又对这个市场上出现的种种特异现象感到无可奈何。

　　《21世纪》：您如何看待中国成为全球第一大艺术品、古董交易市场？您认识中国艺术交易居于全球市场中的这种位置，会一直持续吗？

　　克莱尔：2010年，当全球艺术品市场在中国市场激增177%的带动下猛烈复苏时，我周围所有的艺术品交易商都感到很紧张，他们担心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但事实证明，在那之后，艺术品市场的情况依然在走好。全球艺术品市场在2011年得到持续恢复，总成交额同比上升7%，相对2009年市场危机时上升了63%。

　　我相信，中国艺术品市场居于全球市场中的这种位置不会是暂时的。中国市场的强劲推力来自于快速增长的财富、充足的国内供应和中国艺术品买家的投资性目的。虽然最近的经济危机使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买家都更加谨慎，但中国资产市场和股票市场的不景气以及缺乏其它投资渠道使中国顾客将大量资金投入艺术品市场作为一种替代性投资。中国在全球艺术品市场所占的份额由2010年的23%上升到去年的30%。中国的发展也许是全球艺术品市场近五十年来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变化之一。

　　《21世纪》：事实上金融海啸并没有完全消退，在这种大背景下，您认为造成国际艺术品市场成交额复苏并迅猛增长的原因是什么呢？

　　克莱尔：去年全球艺术品交易量上涨14%主要是靠2011年大量的高价拍品被售出而带动的，尤其是在中国高调拍出的那些。例如拍出天价的、来自中国现代绘画大师齐白石的作品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去年5月中国嘉德以4.255亿元成交，而另一件王蒙《稚川移居图》以4.025亿元在北京保利的春拍中拍出。此外，去年中国还有144件拍品是以超过人民币1000万的价格拍出的。可以说，在去年的全球艺术品市场中，中国人是“天价”纪录的缔造者。

　　《21世纪》：可是我们不能总是用数字说话。例如，我们常常质疑当心国际机构对中国市场进行数据统计的有效性和可靠性。要知道，很多拍卖行的天价物品虽然在现场成交了，但买家却在事后不付款。

　　克莱尔：是的。中国艺术品市场进入亿元时代后，买家不付款或延期付款的现象也越来越多。 在中国，通行的惯例是买家需在拍下物品6个月内付款，但是由中国拍协调查国内250个拍卖行得到的数据表明，截至2011年4月，2010年秋拍中，大约40%成交价超过1000万人民币的拍品都未付清。我们在报告中也指明了这一“未付款”或“迟付款”数据。

　　《21世纪》：如今中国人在国际范围内收购艺术品的情形，总是让我们想起十多年前日本人在国际市场中收购艺术品的情景。如今日本的艺术市场滑落得很厉害。在国际市场中，日本人离开，中国人来了。您觉得中国人会复制日本藏家的那条路吗？

　　克莱尔：不会。中国的艺术品市场和日本的不同。日本藏家当时在国际上热衷于购买当代和西方的艺术品。而中国藏家至今仍喜欢，或首先考虑购买中国的艺术品。2011年中国成交量较多的仍是国画和书法，价值额度几乎占据了60%和所有拍卖品中的54%。陶瓷和其他的装饰艺术价值额度也逐步上升到了24%，成交数量则达到了23%。中国市场，相比日本，有更完整的体系结构，不仅内需强劲，而且也拥有许多本土的艺术品和艺术家，日本在这一点上相差甚远。这种结构组成了一个可持续性的、完整的供求系统。

　　《21世纪》：这么说，您认为中国人不会喜欢上购买西方艺术品吗？

　　克莱尔：不能这样理解。虽然中国人目前在国际艺术品市场上，也总是追捧本土艺术家的作品和本土古董，但从长远来看，我认为中国人会逐渐开始接受西方的艺术品。一个人的收藏取向，是和他自己的审美经历和体验有关的。现在中国出境游人数逐年快速增长，而且我总是能在博物馆门口排队的参观者中看到东方脸孔，这些信号也告诉我们中国人会随着国际旅行的越来越频繁，而越来越懂得欣赏和理解西方艺术品。当这种审美屏障消失，中国人自然会开始收藏和投资西方艺术品。

　　《21世纪》：您认为现在中国艺术品市场中还存在哪些风险？

　　克莱尔：所有的地区在2012年都将面临各自的挑战，不仅是中国：对于中国艺术品市场来说，是如何应付市场过热、促使市场更稳定、长期地发展。欧洲和美国市场则有其他的风险。

　　细化来说，尽管中国艺术品市场近几年内形势大涨，但拍卖市场中还是存在很多风险，这可能会威胁到将来市场的稳定性。

　　例如中国的艺术品市场目前仍由拍卖行来掌控，近70%的销售额来自拍卖场，而不像那些成熟市场，很多成交额是通过经销商和画廊这样的一级市场完成的。如在美国和欧洲，按价值计算的话，拍卖行对整个市场成交总额的贡献在30%至48%之间。其次，法制情况和监管框架依然没有相应的发展，假冒艺术品和赝品依然大量存在。再次，由于中国拍卖发展的时间相对较短，所以专业人士的稀缺涉及到方方面面，比方鉴定、评估、验证和保险。最后，我还在其他一些有关中国市场的报告中看到买家、卖家和艺术家对于假拍和贿赂销售的抱怨。但中国商务部已表明未来的五年将致力于提高拍卖行业的规章制度，促进公平交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