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8日 11:30 中国银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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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本刊记者  安嘉理

  站在龙达河西岸,当看见一片依山而建、成百家彼此相连、鳞次栉比、形似蜂巢的平顶碉楼的村落时,就是俄亚乡。俄亚是纳西语,大岩包的意思,因过去管理该地的土官“俄亚木官”的官署建于大村大岩包,故而得名。俄亚乡聚居着古老的纳西族,因四周被重重的高山和大河环绕,他们长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俄亚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不通公路,进出只能靠徒步或骑马,途中还需翻越海拔4千多米的宁朗山脉,攀爬峭壁穿过湍急的龙达河,单程就要步行十多天。巴交龙布是俄亚纳西族乡的农村信用社主任,这条令人望而生畏的路,却是他工作中的必经之路。他无数次的往返于这条路上,为俄亚的村民带去农耕贷款,救急用钱,粮食补贴……他被村民称为“银行舅舅”,在纳西族文化里,娘舅最亲。

  一个人的路

  清晨4点,隐藏在重重高山之中的俄亚村亮起了灯光。巴交龙布已经收拾妥当:挎着挎包,背上军用大号帆布包;脚上穿着马靴,带着皮帽,披着马甲。他走出屋门,拍拍等在门外的马,马儿驮着账本、现金和路上吃的粮食。

  黎明到来的时候,巴交龙布走在了上山的路上。这条路他已经不记得走过多少遍,从俄亚到木里县城,他要在峡谷里走两天,在宁朗雪山上走三天,然后再下山走两天。巴交龙布早已熟悉了这一路上的各种栖息点,躲雨的山洞,歇脚的地方……走到曾经生火过夜的地方,他不说,马也知道打着响鼻提醒需要休息。

  该休息的时候了,巴交龙布停下来,他取出一个荞巴,折一半给自己,折一半给马儿。他唱唱山歌,又跟马说一会话。在孤独行走的路上,他常常跟马说话,而马也像听得懂似的,每次都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听他说。稍作休息,巴交龙布就拍拍马脖子,让马继续前行。有时候马累了,叫唤着不肯走,他就告诉马,再走一会吧,路还很长。

  天擦黑的时候,巴交龙布找好歇息的地方,准备柴禾,点燃篝火,等着黑夜的降临。漫长的黑夜,陪伴他的除了空寂的大山,就是他身边一路同行的马。夜深的时候,忽远忽近的狼嚎总让他睡不踏实,他担心马离自己远了,遭到狼的袭击,他只有起身把篝火烧旺一点,拍拍马的颈子,把马拴在自己的脚边,头枕着背包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整个路途中都是没有安稳觉睡得,对巴交龙布来说,担心的倒不是狼的袭击,而是带着的大量现金。晚上睡觉时,他总是把钱枕在头下,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惊醒,伸手摸摸枕在头下的包还在,心里才能踏实。

  这条路,巴交龙布走了27年。

  27年前的春节,22岁的巴交龙布得知木里县农村信用社在招聘,有着初中文化的他报名参加了考试,最终成为中榜的11个人之一。成为信用社合同制员工以后,他第一次走出木里,到了西昌,参加完为期4个月的上岗技能培训就开始上班。当时觉得找到这样一份工作很不容易,所以巴交龙布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工作干好,才能对得起这份责任。

  在这条路上,他给当地乡亲带来了切实的利益和实惠,很多村民因此买上了良种、耕牛,很多村民因此安装上了微型水电、磨面机,修上了房子、做上了生意……不过这条路并没有给他自己带来多少实惠,两个上学的孩子,辛苦劳顿的妻子,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并没有因此受惠。几年前,木里县信用社在县城修建集资房,他幸运地得到了一套指标,13万元房款,除了在农业银行的贷款,其他的几乎全是在亲戚朋友那里借的。拿到手后,他先后装修了三次,没钱了就停下来,有钱了再添点家具,至今他还没有装修完。但他还是热爱这份工作,巴交龙布说,这份工作能够养家,也能为乡亲们做一些事情,这一切,都是农村信用社给的。

  死里逃生

  好几次,巴交龙布险些搭上了性命。2004年5月6日傍晚,巴交龙布去俄亚乡鲁司村送贷,身上带着8万元现金,经过无量河边时,天就要黑了。他急着赶路,没有注意到山上的奔来窜去的猴子踩落下来的石头,一块脸盆大的石头从山崖上滚落下来,他躲闪不及,石头一下子砸在他的右腿上。

  他摔倒在地,钻心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昏厥过去。醒过来后,他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钱还安然无恙。他这才发现,大腿正在汩汩流血,裤子已经紧紧地贴在了肉上,他随手抓了一把泥灰按在伤口上,血居然止住了。但钻心的疼痛一点也没有消减,躺在路边的斜坡上,他怎么也爬不上去,也不敢挣扎,害怕跌落到悬崖下去。他示意乡上随行惊恐万状的文书拉他一把,巴交龙布才从悬崖边被拖上来。那天晚上,巴交龙布和乡文书两人一起在附近的山洞里过夜,躺在篝火边,巴交龙布被疼痛折磨得半闭着眼,整夜睡不着。乡文书哀求他,龙布舅舅,求求你不要闭眼睛,我害怕!他拿出自烤酒,一口一口地喝,心里是劫后余生的各种后怕,他想到两个孩子还小,最大的才读一年级,他想到家里就他一个人支撑着,万一倒下了该怎么办?

  第二天,在乡文书和两个村民的搀扶下,巴交龙布艰难地站起来拖着一只残腿,朝着鲁司村继续赶路。一路上,巴交龙布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实在痛得受不了了,就躺在地上,或者靠在树上休息一会。平时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半天。到了鲁司村,听说巴交龙布受伤了,村民们都跑来慰问,然后找来草药帮着包扎了。村支书劝他休息两天再开展工作,他没有答应,那天下午,他就斜靠在村支书家的火铺上面,给村民们办理了贷款业务。在鲁司村待了三天,村民们用一张简易的担架把巴交龙布送回了乡信用社,回来以后,他的背上已经全部淤青了。

  巴交龙布住进了乡卫生院,但并没有得到休息,村民们来找他,他就在病床上给他们办理业务。但办理了业务,还需要做账,他怕时间久了就忘记了,到时候做不清楚,在跟医生商量后,医生重新安排了输液时间,上午输液,下午做账。

  在乡卫生院待了25天后,巴交龙布的伤势依然没有明显好转,走路仍然需要拐杖才能慢慢迈步。没有检查设备,乡医院的医生也没有办法,只能建议他到西昌认真检查一下。经过几天的跋涉,乡医院的医生陪着他赶到了凉山州二医院,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才发现是“压缩性骨折”,在医院住了几天后,他又匆匆地赶回俄亚,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起无量河遇险,1998年的洪水更让他感到后怕,而且充满对家人的愧疚。

  1998年的8月的一天晚上,那时候的信用社还在俄亚大村下面的龙达河边,一场暴雨过后的泥石流打破了这个纳西古寨的宁静。滚滚的洪水夹杂着泥沙和巨大的石头席卷而来,所有人都赶紧朝着高处跑。只有巴交龙布一个人没有跑,他冲出屋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马上折返身,冲进金库,扛出所有的现金。想起还有档案室里的各种材料和账本,他又跑了回去。几十年的业务材料足有几麻袋,他跑了一趟,又返身回去。水越长越高,从脚裸漫到了大腿,巴交龙布说,涨水的那个速度比秒表还跑得快……月光下,白晃晃的水面上,飘忽着枯枝败叶,以及各种杂物,原本狭窄的龙达河,一下子漫上来,变成开阔的湖泊一样,水还在上涨,像要吞噬一切的怪兽。巴交龙布心里既恐惧又着急,他最后一次冲进去的时候,水已经漫到了胸口,锅碗瓢盆在黑暗的流水中噼哩叭啦地响着。

  等材料全部抢救了出来,站在供销社房檐下的高处,巴交龙布才想起自己的妻子和一岁多的孩子还不知所踪。在人群中,他拼命喊着他们的名字,没有回声。他在人群中找来找去,也不见他们的身影。

  巴交龙布着急了,望着汹涌的河水,他一下子恐惧起来……终于有村民发现了他们母子,巴交龙布在一户村民家的房檐下找到了他们,妻子坐在地上,孩子在妻子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他冲上去,抱着他们泪水长流。那天晚上,一家人在路边蹲到天亮。第二天水退去之后,信用社所有的现金和材料都被巴交龙布抢救了出来,但他自己家的东西,连一件衣服和一个脸盆都没有找到。

  责任重大

  劫后余生,巴交龙布却不能就此退缩,特别是2000年信用社的两个老干部退休后,工作的重担落在了巴交龙布一个人身上。出纳、复核、会计、信贷、审批上……所有业务都由他“一条龙”完成。除了工作更加辛苦外,巴交龙布身上的责任也更加重大。

  信贷业务上,全乡930多户人家,6个账本,存款、贷款,每笔业务完成后,他还要马上做账,上账、下账,还要保留存根,还要造报表。一把算盘,手工填写,他说,他已经记不清到底填写了多少个账本,但算盘已经用坏了三把。

  每个月,他还要做月报表,年终时,他还要做年终决算。但即便这么繁忙的工作,巴交龙布还是做得一丝不苟,多年来没有出现任何错误。2009年,上级考核贷款质量,在2002年到2008年期间,俄亚信用社总共贷出有七八百万元,到2008年底,还有贷款余额160多万元,按照政策规定,要把之前所有的贷款都收回来。巴交龙布开始了走村入户的收款,他跟贷款户说“支持一下,这是政策”。2010年底,村民的所有贷款全部还完,没有一笔坏账,这个情况让州县领导吃惊,哪个营业所也不能做到100%的清账,更何况贫困的俄亚乡。

  巴交龙布每年还有一项重要工作,那就是核定填写“农牧户基本信息调查表”,在农牧户基本信息调查表里,评估核定了每个农户的家庭净产值,种植、养殖、加工、打工、商业、房屋等项目的收入,汇总到家庭净产值里。然后根据净资产的多少,信用社将对农户进行信用评级打分,并依照得分发放贷款证。这个调查需要每两年更新一次,目前全乡已经发放贷款证300多张,有190多户办理了贷款业务。

  除了信贷业务,木里县财政局每年发放的粮食直补、退耕还林补贴、能繁母猪补贴、良种补贴等信用社代理的业务,也占据着他大量的工作时间。这几个补贴有4个花名册,每次领回钱以后,他要分别核算每户人家的补贴金额,然后挨着下账,最后还要比对账目是否做平。所有工作做妥当以后,他就挨着通知每个村的村支书,确定发放时间。

  村民常常一下子涌来,一开始总是搞得他手忙脚乱,后来他把每个村民的存折收上来,挨着放在桌上,然后叫上谁,谁就进来。粮食直补是3月,退耕还林和良种补贴是5月,能繁母猪补贴是10月,这三个月里,总是最忙的,巴交龙布常常深夜还在油灯下做账。

  巴交龙布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村子里,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办公室。他说,在这里没有星期天的概念,走下村里,就随时随地开展着业务,村民们找上来,你也永远不能告诉对方,今天周末不上班。因为自己下去,村民赶来,都不容易,动辄就要走一两天的路。

  不仅是责任,停不下来的脚步,还来自于村民的托付和信任。巴交龙布是村民心中的“银行舅舅”。很多时候,他确实像亲人一样,不管走到哪里,村民们总会热情地打招呼,叫他到家里坐坐,倒一杯自烤酒或者黄酒。他也不客气,走到哪家,他就在火铺上盘腿一坐,拉家常,谈生产,喝一杯小酒。有时临走时,村民还会让他带上自家做的烙饼路上吃。他说,面对这些村民的热情,他总是很感动。

  俄亚,俄亚

  辛苦的付出换来了什么?俄亚正在一天天的改变。

  20世纪90年代中期,巴交龙布在盐源、木里等地看到了微型发电机利用山涧的泉水就可以发电,一般够两三家人使用。他回来给村里人介绍,说微型发电机好。大家说没钱买,他说那我去信用社给你们申请贷款。

  苏达村克子组组长甲塔邦地家至今还在使用微型水电,10多年前巴交龙布贷了600元给他,他凑齐两千元买了一台。为了节省胶管钱,他们想着把木头掏空当管道用。巴交龙布在他家研究了半天,终于用破布、木渣挨着塞在掏空了木头的缝隙里,然后再扎上铁丝,成功达到了引水的目的。微型水电安装成功了,一家人兴奋得不得了,甲塔邦地马上拿出黄酒来,跟着巴交龙布一起庆祝。

  20年前,19岁的东巴邦地在巴交龙布手中贷了400元钱买了羊羔,靠着养羊,东巴邦地一家人新建了房屋。之后东巴邦地决定做点小生意,于是又贷款5000元开了个小商店。去年,他又在巴交龙布手中贷款了2万元修旅馆。正在修建中的旅馆两层木楼,总共18个房间,既有单间,也有标间,还有一个纳西族的文物展示厅。一个月后,旅馆就可以完工了。

  巴交龙布说,俄亚人贷款经历了三个阶段,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大多数贷款用在了买耕牛、马匹等牲口上;90年代中期后的10年,很多村民贷款用来买微型水电、粉碎机等设备;最近5年来,村民的贷款主要用在了做生意。如今,全村168户人家,有80%都办理了贷款证,已经有50%贷过款了。

  如今,俄亚已经通了公路,虽然道路崎岖,但是对于俄亚乡的村民来说已是很大的改变。而在大山之外,俄亚大村古寨凭借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文化而被人知晓,很多人正向往着走入这个被称为现代香格里拉的地方。俄亚将迎来新的发展机会。很多村民也开始贷款,像东巴邦地家一样用于新建旅游设施。

  巴交龙布喜欢走在村子里,有时会想过去经历的事,想起一笔笔经手的贷款,一点点发生的变化。现在农信社已经有了接班人,巴交龙布正在悉心地给年轻人传授经验。他还等待着网络通到农信社,通到乡里,据说通过网络办理业务会更加便捷,只是到那个时候,那条一个人的路将成为永远的历史……

  本文原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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