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华

　　抢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只要新进场的资金能先把我们的本金置换出来都可以谈谈，你们拖欠的利息部分可以商量”，陈峰(化名)坐在黄花梨的办公椅上拿着电话焦急地说。这个态度，在两个月之前是不可想象的——分文不让一直是陈峰坚持的。而现在，遭遇资金链断裂危险的陈峰，甚至已经开始为他办公室的全套黄花梨家具寻找买家。

　　陈峰是一家担保公司的负责人，他从不避讳他的担保公司就是放高利贷。这位坐过庄、收购过法人股的资本市场老兵，2005年开始进入高利贷行业，在他看来，从来没有发现哪个行业像高利贷一样，能够赚钱这么快。当然，这也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业，厦门、郑州和广州那些担保公司老板不断跑路就是警示。

　　为了不跑路，陈峰只能退而求其次，少赚些钱。

　　高利贷沉浮

　　让陈峰焦急的项目是珠海一个商业综合体项目。这项目紧临澳门，靠近通往广州的轻轨，是真正的核心地段的稀缺资源。即使今天因为该项目而导致资金链断裂，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光。

　　2009年底，陈峰经人介绍认识了该项目负责人，觉得对方开发经验和实力都还不错，在当地银行系统人脉关系深厚，加上朋友介绍，他很快和对方签订了2.4亿元的为期一年、利率为36%的一期开发借款协议，当然，合同约定的利率是12%，另外的24%是按照咨询顾问费等方式收取，项目每月等额本息还。当时的设想是对整个项目进行滚动开发，先利用银行贷款和陈峰的高利贷开发一期项目，将商业综合体的裙楼卖掉后回笼资金再开发二期。

　　深圳一家小型开发商的负责人说，在2009年底对住宅地产的严厉调控中，商业地产却是高歌猛进，也是被住宅地产挤出来的资金最看好的短期暴利项目。

　　2010年初，陈峰扣除了前两个月应该归还的4000万本金和500万的手续费后，将剩下的不到两个亿的贷款打给了对方。项目如期启动，对方也按时归还贷款，一切顺利。

　　如果项目按进度走下去，陈峰实际只用了不到两亿的贷款，一年收益有8640万，实际年收益率高达43.2%。陈峰说，如果是短期拆借利率更高，当时月息一般是4到5分，按天拆借的利率更高。“别看这一单开始的时候好像赚了很多钱，但行业最好做的是2005年到2007年，当时涉足的人很少，没什么竞争，利率都是我们自己定，半年翻一倍的也有，感觉就像是抢钱”，陈峰说，由于当时做高利贷的人少，项目和资金都是银行介绍，自己设计好架构就行，不像现在，做这个行业的人太多，银行根本照顾不过来。

　　据业内人士估计，仅深圳的高利贷公司数量在最近三年就翻了10倍。深圳市民中心的一家银行支行行长称，他统计过，在他们支行旁边的一栋写字楼上，大大小小的担保公司现在有五六十家。

　　过去7年中，陈峰依靠一个5个人的公司，其中还有一个是前台，创造了近7亿的财富。

　　时间到了2010年下半年，由于房地产的进一步调控，银行对房地产停贷的领域从住宅地产扩展到了商业地产。尽管项目负责人在当地有深厚的银行人脉，但所有房地产开发贷基本是“一刀切”，银行还是不能如期向项目发放贷款，这让陈峰的高利贷失去了还款来源。更重要的是，项目被迫停工后还不能达到当地要求盖到总楼层的三分之二才能预售的条件。

　　陈峰给项目负责人介绍了多家担保公司和房地产企业后，很多人有兴趣只愿意整体购买，但没有人愿意注资。令陈峰头痛的是，项目负责人不肯将项目卖掉。

　　在停工一个半月后，为使项目达到预售状态，陈峰再次为该项目提供了1亿元为期半年的高利贷，但将月息提高到了4%。屋漏偏遭连阴雨。项目重新启动两个月后，施工单位的一次意外失火让工程被查封，什么时候开工现在还不知道。工程一停，项目负责人马上停止了全部高利贷的偿还。

　　陈峰知道了项目公司账面上有一部分施工单位的垫款，加上还没有花完的高利贷，总共有接近1个亿，他想拿回这笔钱挽回损失，在多次沟通将项目出让未果后，准备将项目公司起诉到当地法院。

　　但当他准备起诉的时候发现，项目公司早已不在原负责人名下。而且他咨询过当地法院人士，法院对超出法定利率4倍的利率不认可，利息等也不得在本金当中抵扣，对以顾问费方式收入的利息存在争议。这样一来，陈峰的这单看似暴利的生意，接近3个亿的本金已经成为烂账。

　　不仅这近3个亿的本金收不回来，陈峰做的另外两个土地一级开发项目客户因为土地价格下跌也发生了违约，一共有超过5个亿的本金虽然每天都在生息，但就是收不回来。业内听说他的几个大客户出现问题后，也不敢给他拆借，银行就更不用谈了，但他部分借贷资金每个月的年化10%的资金成本还得照付。

　　陈峰说，据他不完全统计，仅最近一年全国已经跑路的大大小小的高利贷老板就已经高达上百起，其中绝大部分是投资房地产因宏观调控而导致资金链断裂。

　　转变

　　眼下，陈峰谨慎多了。

　　他正在操作的是广州的一个小型住宅地产开发项目，项目是一家房地产广告公司介绍的，对方要在贷款利率上加1.5%作为介绍费。陈峰答应了，“这个项目本身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公司还有另外一个矿山的现金流作为还款来源，但对方可以以开矿之名发信托而不愿意出高价，所以收益也不高”。

　　虽然自去年底银监会已叫停了房地产信托，但陈峰说，大量的房地产信托目前正借矿产、高科技甚至艺术品的名义在发行，“因为信托资金只监控流出后的第一个账户，之后就不管了。凡是满足我们要求的有其他项目作为还款来源的项目大部分都可以发信托，信托成本低点，但太慢，高利贷的优势就是快，最快的两三天就能将钱到账，这也是广州项目愿意考虑我们的原因。能承受高利贷成本的大部分还是房地产企业，虽有风险，但其他所谓高科技行业等，风险更大。”

　　“现在我在给企业放贷前，必须要求对方把股权全部过户给我，将资产全部抵押冻结，然后与企业签订一个回购协议。在贷款发放到企业账户后，第一步是企业必须把注册资本的钱给补齐变成实收资本。这样实际上就是我们自己的两个公司在进行资金转移，风险基本能控制了”，陈峰说，仅这样还不够，现在还必须要求企业除正在开发的项目外，还有其他的项目能产生现金流作为正常的还款来源。

　　苛刻的项目条件，加上不断攀升的资金成本，让他觉得高利贷已不再是个暴利生意。同时，统计数据显示，由于风险不断加大，担保公司越来越少使用自有资金放款，开始将部分风险转嫁给出资人。

　　事实上，政策对高利贷的不利影响也开始显现。申银万国(微博)分析师屈庆认为，近日准备推出的中小企业私募债就是为了使民间融资阳光化，缓解民间借贷的极高利率。其发行利率将在10%到12%之间，这将大幅低于民间借贷利率。

　　最终，陈峰与企业约定的是一年18%的利率，扣除1.5%的介绍费和9%的资金成本，再加上对企业的调研等成本，实际收益也只有6个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