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月

　　清晨，朦朦胧胧中在琢磨着该穿什么颜色的衬衫配外面的小洋装去办公室，隐约中有海浪跟随着风城的南风翻滚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忽然就这样彻底地醒了—— 已经有很久没有过朝九晚五的日子了，这半梦半醒之间，在这个地球的另一端看潮起潮落已经有十年了……

　　上个周末，邻居好友西蒙和萨莉夫妇来喝下午茶。那天的太阳让我们真的感到春天来了——我们坐在花园里一边感叹着静如湖水的大海，一边说起两家的孩子。他们的大女儿在达尼丁的医科大学上第一年，现在家里就是两个男孩了。我说这日子怎么就过的这么快，我们开始住在这里的时候你们家三个孩子都在这里的小学，这一晃，你们家最小的都上中学了。西蒙说是啊是啊，看看就这么几年，这里海边的地都没有了，多了很多栋房子，这样的地段可是再难找到的啊。

　　西蒙是我们家的建筑师，经营一家在新西兰颇有声誉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他们比我们搬到这个以环境优雅、闹中取静著称的区域早两年。他们家的房子自然是他自己设计的，在完工后获得了当年度的民用住宅最佳设计奖。先生当年在众多的建筑公司中选定他的公司是带着他的小算盘的——既然这么有名的建筑师就在我们边上，我们只要以他的标准来造我们的房子应该不会有错，更何况他已经在海边住了两年，一定对海边住宅的室内外选材有切身的体会。再说，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他就住在边上，逃也逃不了的。事实证明，先生的考虑完全正确。 西蒙的自家房子成了我们最好的前车之鉴。

　　记得最初和先生来看这块空地的时候， 很是震撼——走过大约十米的原生矮丛林，海，就这样坦坦荡荡的在我们的面前—— 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南太平洋库克海峡的的海水是那样的纯净，从容而又深邃。海水有节奏的温柔的拍打着岸边，一波接着一波，永远没有停息的时候；海风轻轻柔柔地抚过我的脸和全身，让我恍如梦中。虽然生活在新西兰这个岛国，随处可以见到大海，但是想到以后可以每天从我们的卧室看到这样的无敌海景，可以每天在海浪声中醒来，在海浪声中入睡，还是很让我们兴奋。

　　任何有过造房子经验的人都不会忘记打地基时的兴奋和不安——经过和西蒙以及我们的项目经理斯蒂芬长长的讨论，我们的房子终于有了雏型。我们区域周围的房子都是现代式的平型屋顶，但是先生坚持采用瑞士农舍的外观，因他从小在瑞士中部的法语区长大，那个度假圣地的房子是典型的瑞士特色：木质结构，倾斜的屋顶。木材当然是肯定的，新西兰大部分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一方面是因为林业资源丰富，一方面也是因为木质结构的房子防震——我们可是住在一个地震多发地带，就如何建造一个安全坚固的家，先生和设计师做了尽可能的最佳考虑。房子的内观，以现代欧式风格为主；就功能而言，定时的中央供暖系统，双层玻璃以及可以吸收热能的特殊打造的抛光地面等方面不但处处以人为本，给居住者带来了舒适，也起到了环保和节能的作用。由于离海太近，花园的设计不免有些单调，因为很多花草都不能经受咸湿的海风，所以只能以新西兰本土的原生植物为主。就连草坪也是那种特别在沿海环境中适合的……从打地基到建房，从一片贫瘠到花园初现，两年以后，我们终于如愿开始了梦想中的听海的日子。

　　这一听，眨眼之间已经七、八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惠灵顿最美的时候，在露台上看在南、北两岛间穿越的游轮慢慢驶过库克海峡是最佳的视觉享受。风和日丽的时候，立在花园中的墨尔本艺术家寇恩?迪莫保洛斯(Kon Dimopoulos)的动态雕塑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在海边散步和锻炼的人们和狗儿；小小的海浪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听上去悠悠闲闲的——那样的时候是海最温柔的时候，温柔的让人以为她是山谷间的一汪清湖……其实我更喜欢在起风的日子看海听海：巨大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好像永没有尽头 —— 每次都会让我想到“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诗句。那样的时候，浪声，风声和着寇恩?迪莫保洛斯的那个特殊的“竹林”声，在海天之间，天地之间声声不息，让人忽然就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不经，反而越发释怀……起风的时候，窗外天翻海啸，窗内心平气和 ——我常想，这样的日子真的是永远都不会厌的。

　　远亲不如近邻，西蒙一家成了我们的好朋友。西蒙祖籍匈牙利，他的父母二战时为了躲避战乱，穿越千山万水来到新西兰；萨莉来自标准的英式中产家庭，家里一共姐弟四个，三个是医生。对于我们这个国际家庭，他们也有很多好奇——最让他们感叹的是我们家的多语言环境，英语是流通语言，我和孩子说中文；先生和孩子说意大利语或是法语；孩子的教母是巴西人，对孩子说葡萄牙语；原先的两个保姆是德国女孩，现在的来自法国。这么多本不相关的人漂洋过海，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端组成一个家庭，人生是不是充满传奇？

　　很快，我们两家的孩子成了校友，做医生的萨莉是我们的免费医疗顾问， 我自然是他们的亚洲美食专家。我猜西蒙对我们家有特殊的感情，因为这个结合了欧洲和新西兰特色，精心打造的现代民宅，建成以后就获得了新西兰建筑学院的最佳设计奖，还被收入了大洋洲最美的100幢建筑一书—— 不但设计师获得了大奖，就连给我们建房的工程公司都获得了本市的年度最佳建筑奖。西蒙自然很是骄傲，我们当然也很高兴。有时，他会带一些实习生或客户来观摩我们的房子，他是那种很纯粹的实干家，一点没有老板的架子，是很典型的新西兰人，真诚，实在。

　　西蒙家的三个孩子都喜爱帆船运动，他们有一条小帆船，天好有风的日子，孩子们穿上航海服，扬起帆就出海了。新西兰的帆船运动起步很早，很多青少年都酷爱这项水上运动，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小帆船由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们掌控着在海上航行—— 从远处看，那些白色的小帆船整整齐齐地在海面漂浮，在蓝天碧海的衬托下，呼应着白云，真是赏心悦目。 最好看的还是帆板运动——一杯咖啡在手，我可以在露台上坐上很久欣赏那些无名的高手在大海上迎着风自由驰骋，那种美是我原先从来不曾体验到的，而如今可以在自己的家里随时欣赏到这种人和自然的最佳融合——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幸运的。

　　日子在不经意之中过去，当年种下的迷迭香现在是遍布花园，累的时候闻闻它特有的芳香，绝对是消除疲劳的最佳自然疗法；新西兰特有的圣诞树如今已经有几米高，每年的圣诞节满树满树的红花热闹非凡；蔬菜暖房也是初具规模，色拉香料随用随摘，新鲜爽口——在这个家里，日子永远是充实丰富：不管是在厨房，还是在花园，累了的时候，喝一杯咖啡或泡一杯绿茶，看一看大海的模样，听一听大海的声音，人生何求？

　　今夜，风城不宁。屋外，狂风暴雨和着浪涛声此起彼伏；屋内，暖暖的灯光伴着暖暖的火炉，温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