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几美元小额贷款 中国热议尤努斯乡村银行模式

　　FN记者 黄丽珠

　　目前，花旗集团、德意志银行等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银行纷纷参加到小额信贷项目中来，显示此问题已引起国际金融界的相当重视。我国银行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历史时期，也更有必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

　　“一个舰队决定它速度快慢的不是那个航行最快的船只，而是那个最慢的船只。”“如果我们改善了困难群体的生活状况，也就改善了整个社会的生活状况。”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上回答记者提问时，作上述表示。随着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的历史时期，通过金融手段加快和谐社会建设中大量结构性矛盾的解决显得尤为迫切。2006年尤努斯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让我们看到了金融在解决这些迫切问题上的使命和希望。近日，记者就尤努斯的实践与我国金融业在服务弱势领域方面的问题与对策采访了我国著名金融学者、人民银行广州分行副行长徐诺金博士。徐诺金认为，尤努斯的实践已经昭示，通过体制的适时创新和机制的合理设计，金融有责任和能力加强对弱势行业、地区和群体的支持，最大限度激活社会经济各主体与要素的活力，使社会各成员获得发展的公平机会，进而促进经济金融的协调、可持续发展和社会和谐。

　　一、尤努斯模式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记者：尤努斯创立的一套帮助弱势群体摆脱贫困、摆脱弱势地位的银行体系模式已经颠覆了传统的金融理念，你认为它给我们带来了哪些启示？

　　徐诺金：首先，金融服务社会不仅仅是锦上添花

　　这是一个银行价值取向的命题。尤努斯通过发放几十美元甚至几美元的小额贷款，大量支持贫困人口特别是贫困妇女脱贫致富，而自身也获得了良好的可持续发展。它的成功经验表明，金融企业可以作为社会人，在以利润为目标的同时，有必要也有能力考虑利益相关者和社会的整体利益及长远发展，并自觉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

　　其次，金融服务在某种意义上属于人权范畴

　　传统银行家很难将金融与人权画等号，但尤努斯把借贷看做一项基本人权。在这种理念指导下，乡村银行不是一家利润最大化的银行，但其所作所为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扶贫，而是以一种商业上可持续的模式来消除贫困。正如尤努斯获奖理由所述：当大量的人口找到摆脱贫困的出路时，持久的和平才能得以实现。人权中最基本的是生存权，贫困人口日益减少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何尝不是人权不断得到保障和提高的过程？

　　第三，信誉信用与财富并不成正比

　　尤努斯把钱贷给穷人，但他的孟加拉乡村银行的贷款偿还率高达99.02%。尤努斯的成功经验表明，穷人不讲信用是没有根据的。当然，对穷人的小额信贷成本较高，但只要产品设计得合理，完全可以让小额贷款机构覆盖成本甚至盈利，并获得可持续发展。应该说，弱势地区、弱势行业、弱势群体更珍惜自己获得贷款的机会，更珍惜自己的荣誉，他们甚至愿意接受高得多的贷款价格。

　　第四，利率定价机制灵活且利率水平较高

　　尤努斯的乡村银行平均利率20%，贷款利率根据不同目标客户灵活浮动。穷人虽然因此付出了相对高的利息成本，但获得了相对高的信贷机会。目前，几乎所有亚洲国家都已经放开了对小额贷款的利率限制，由小额贷款机构自主决定利率水平。实践表明，小额信贷的客户即使承担了较高的贷款利息，他们的福利水平也往往从借贷和随后的生产活动中受益。更重要的是，小额信贷机构的较高利率可以有效地将富人阶层排斥在外，因为这些没有补贴和优惠的贷款对其并没有特别的吸引力，从而能够保证低收入阶层对小额贷款的可获得性。由于贷款定价合理，有利于实现小额信贷机构的财务可持续，并保证了为弱势群体提供小额信贷服务的整体可持续。

　　第五，“授人以渔”比“授人以鱼”更具正向激励

　　尤努斯的实践创新了一个理念：坚持用商业可持续的原则解除贫困，让贫困人群享受金融服务，给他们以发展机会。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尤努斯的银行每年都为几百万人发放数亿美元的小额贷款，但他们却从不采取资助或施舍的方式，即使对乞丐也不例外。例如，从2002年起，尤努斯已给79000个乞丐贷款77万美元，而这些贷款都必须以偿还为前提。实践也证明即使是乞丐，只要机制合理，他们在自身获得创业发展后同样有意愿和能力归还贷款，这从效率角度说明了“授人以渔”比“授人以鱼”更具正向激励，也侧面反映了建立以市场化为导向的商业可持续金融运行机制的重要性。

　　第六，一定条件下内生性激励机制可以替代抵押担保制度

　　尤努斯的乡村银行采取了契约性的结构和机构形式，有利于降低对借款人行为的监督成本，从而可以放松对抵押担保的要求。通过整贷零还、小组模式、随机回访等一系列风险防范措施，在无须任何抵押和担保的情况下，保证了资金的安全性，为盈利创造了条件。特别是，乡村银行将5~10个贷款户划分为一个小组，小组成员之间对贷款进行内部评估，互相鼓励、互相监督。正是这种内生性的激励机制替代了抵押担保制度，让难以提供抵押担保物的弱势群体有机会获得信用贷款，这成为乡村银行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也值得我国发展小额信用贷款加以借鉴。

　　二、我国金融业在服务弱势领域方面存在的主要问题

　　记者：对比尤努斯乡村银行的发展模式，目前我国金融业在服务弱势领域方面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徐诺金：我认为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金融业“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少量高端客户获得“贷款堆积”，而弱势群体的需求大量被忽视。大量的金融机构认为金融不具有普惠性，金融天生是嫌贫爱富，必然是有选择性为一部分群体提供金融服务。这也是近年来农民贷款难、中小企业贷款难、欠发达地区资金外流严重等问题产生和迟迟得不到解决的重要原因。

　　利率管制较严，覆盖成本和风险的利率机制尚未形成

　　目前银行降低和分散风险有三种途径，即抵押、担保和利率覆盖风险，而在弱势群体难以提供有效的抵押担保的情况下，通过贷款合理定价覆盖风险，无疑是最现实的选择。根据有关专家测算，如果贷款利率在基准利率的4倍左右，85%以上的小额贷款是可以得到满足的。但实际上，囿于司法解释，金融机构无法在如此高的利率水平上提供贷款。另外，表象上的比较利益劣势，使金融机构不愿在贷款高利率上做文章。但事实上，相对于赢得低息，弱势群体更希望赢得一个创业机会，贷款利率的承担是第二位的，但问题是没有主体为其提供这种服务。

　　政府职能定位不准，财政对金融投入的杠杆作用不强

　　政府的准确职能定位，一方面应是为向弱势群体提供服务的部门分担风险，另一方面则是创造公平的支持性政策环境。但从我国地方政府职能的历史定位来看，一是对金融市场和金融机构的过多干预，直接影响了金融机构的信贷质量和财务可持续性。二是公共服务严重不到位，教育、卫生、基础设施的公共服务机制等迟迟未能形成。三是补偿机制明显不到位，难以对各市场主体形成有效激励。从弱势金融市场服务体系建设来看，财政对金融支持弱势地区、弱势群体、弱势行业的补偿机制没有系统形成，无法发挥其对信贷投放的杠杆作用。

　　银行追求利润与贡献社会福利之间的平衡不够

　　银行往往忽视生存与发展环境来进行金融决策。银行认为难以在追求利润和利他主义之间寻找一个最佳平衡点，不可能使自己在实现最大利润回报的同时帮助贫困人口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其实，无形中是对自身金融生态环境的忽视，并最终不利于金融整体长远、可持续发展。目前，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银行如花旗集团、德意志银行、荷兰银行纷纷参加到小额信贷项目中来，显示此问题已引起国际金融界的相当重视。我国银行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历史时期，也更有必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

　　三、结合国情充分发挥金融在构建和谐社会中的作用

　　记者：央行副行长项俊波不久前提出，“金融作为现代经济的核心，应当并且能够在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尽管我们不能绝对化地照搬尤努斯模式，但其成功的经验表明我们有必要鼓励中国式“尤努斯”的成长。对此，你怎么看？

　　徐诺金：当前，我们要找准金融支持和谐社会建设的突破口和着力点，重点在解决结构性不平衡方面有所作为，重视服务弱势领域的金融体系的构建和完善。

　　——引导金融机构转变金融理念，加强对金融支持和促进弱势领域的研究和投入

　　央行行长助理易纲曾经指出：“一个富人或者是社会精英不喜欢的制度和地方，是没有希望的。但一个没有同情心、不帮助穷人、不帮助弱势群体的金融制度和地方也是没有希望的”。从金融生态环境和长远可持续发展的大局出发，积极参与到和谐社会建设的金融服务工作中，是中国金融业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的希望。

　　——积极推进以农信社改革为主的农村金融体制改革，促进其向农民社区银行转化

　　根据国外经验及和谐社会建设的需要，农村信用社改革要积极定位于农村，走商业化道路，办成真正为县域农民服务的社区银行。在完善股权约束和法人治理的基础上，把对“三农”金融服务作为改革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努力实现农信社改革与农村经济发展、农民增收的多方共赢。

　　——积极推动金融创新，通过合理定价创建适合不同层次需求的金融产品

　　创新是金融前进的动力与灵魂。要使金融机构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中发挥应有作用，必须发挥金融机构在金融产品方面的创新活力。要指导和鼓励金融机构根据不同地区的不同层级目标客户，按照当地产业特点积极创新信贷产品(如福建金融机构创新出林权质押贷款)。特别是对弱势群体的金融服务，要通过精确计算风险与成本，合理对贷款进行定价，通过贷款利率覆盖风险，在保证金融机构取得预期利润的前提下，为弱势群体的发展提供无须抵押担保的新型信用融资产品。

　　——反思传统管制，善待自发金融，完善金融组织体系

　　近来，银监会推出了适度放宽农村地区金融准入的门槛，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但要真正善待自发金融，使金融组织体系的发育成长更贴近老百姓的需要，我们还要继续解放思想，与时俱进，多相信市场的自发调节能力，尽最大努力减少有意无意伤害市场发育成长的监管过度和不当，少搞人为推广，多尊重和肯定富有活力的实践。

　　——积极发挥财政对弱势金融支持的杠杆作用

　　弱势金融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金融问题，而是一个系统的社会问题，政府的政策倾斜和资金支持是弱势金融发展的关键。政府统筹解决弱势金融支持方面，除了要给予政策和税收等方面的优惠外，在当前形势下，还急需改变财政资金对贫困地区的投入方式，努力构建信贷政策与财政政策的有效协作机制，积极发挥财政资金对信贷投放的杠杆效应。构建财政的风险担保与损失补偿机制，带动银行信贷资金对弱势领域、弱势地区的有效支持，有效补充市场对弱势领域的资源配置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