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收费宜缓步徐行

　　朱德林

　　现任央行上海总部研究员，上海金融学院教授，上海财经大学教授。

　　就市场化原则，商业化经营的规范，企业(含金融企业)为消费者提供服务，收取若干费用，本无可非议。但近期由交通银行领衔，四大国有银行跟进而推出的银行卡跨行查询 收费，却引起社会广泛不满。是“国际惯例”还是垄断行为的责难声不绝于耳，以至于全国人大代表上书国家有关部门要求叫停。事态发展之迅猛，恐怕五大银行都始料不及。但笔者认为，此事引起社会不满，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原因在于对此事的安排上，有关方面未能审时度势，谨慎对待。对于我国改革进程中，出现的诸多新矛盾缺乏政治敏感，特别对自身已处于改革矛盾旋涡中的地位无清醒感知。值此特殊时刻，将收费视作简单的业务安排，产生诸多不宜不足为怪。

　　推出收费的主体不宜

　　首先，领衔推出收费的主体不宜。金融是现代化经济的核心，而银行则是金融的盟主，由于其资本强势，以及长期对经济的巨大作用，人们曾尊其为领袖行业。但如今时过境迁，由于银行业(特别是国有银行)改革滞后，已经逐步演变为今日改革的对象。银行昔日与平民客户的亲和力日渐淡漠，其公信力已经降到建国以来的最低点。有人感概：国有大银行今非昔比，一阔脸就变。如今不但惹不起，而且还躲不起！为什么国有大银行与广大民众的关系演化到如此令人忧心的地步？原因在于：

　　一、垄断。金融业整体属垄断行业，国家初衷无疑是为了金融安全，这就使得国有银行的国有独资地位极度强势。民营资本近年来奔走呼号，希望加盟金融行业，但无功而返。近年来四大行改革，其中有三大行清一色引进外资战略投资者，拒内资于门外，这又是一大垄断行为。将来可能傍着“先进管理者”的老外的声望更加垄断，也未尝可知。

　　二、特权。国有银行近年来出现了多少坏账，金额以亿万计，一笔核销，全由国家埋单。股份制银行羡慕而忿忿不平，但奈何不得，公平吗？

　　三、暴利。一个万余员工的省级分行，年利润可达几十亿元，实在是奇迹。

　　四、嫌贫爱富。中小企业融资难，苦苦呻吟，但大银行除了作秀外，几无实际行动。

　　五、霸王气势如虹。近年来新闻媒体代表民意，直击银行的霸王合同条款，但各大行置之不理，不但无改正的行动，连一点歉意都没有表示。

　　六、金融业犯罪案件奇高。权威资料披露：从1998年至2005年底，1000余起重大案件中一半以上出于金融业，金额均在亿元之上。

　　七、高收入行业。银行是依靠国家特殊政策，获取超额垄断利润的行业。值此贫富悬殊已成为超越经济意义的重大社会问题时，国有银行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将如何呢？

　　凡此种种，在离先期

银行卡账户管理费推出时日无多的今天，又出演新的收费项目的领袖，合适吗？能有号召力和公信力吗？与其由强势国有银行推出，还不如由若干弱势股份制银行推出，或许民众倒会产生点认同感。

　　推出收费的理由不宜

　　时下最惹起众怒的是，某些行业对“国际惯例”的实用主义。对己有利者，拉起“国际惯例”的虎皮作大旗；对己不利者，三缄其口。要收费了，说“国际惯例”，那么试问，国有银行核销了亿万元的坏账，是“国际惯例”吗？核销由国情决定，未必不对。因此，一切均应从国情出发才是。

　　此外，银行提供服务，付出了不菲的成本，此理由抽象而言，是正确的。但局外人不知，目前银行成本核算是一揽子方式，即成本利润核算，所有业务综合计算，因为业务相关度十分紧密，目前无能力单项进行。有些业务有暴利，有些业务或许亏损。既然银行业总体暴利，银行网络类业务有点亏损，完全可以总体盈利加以调剂。退一万步讲，银行卡之类的业务究竟是亏是盈，也未拿出过一本有说服力的账。既然如此，何必与民争利，锱铢必较呢？如果不是利润至上，指标规模至上，缺少民生意识的政绩观在作怪，又能如何解释呢？

　　达者兼济天下

　　古人云“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如今的银行业，无疑是“达者”一派繁荣富贵气象，几无行业可比肩。既为“达者”，就要有“达者”的胸襟与风范，不能仅为本行业谋利，为股东和员工谋利，亦应多为天下苍生谋利，起码少与民争利。为民众牟利，是企业对社会的回报与感恩。银行业者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如今的这般发达辉煌，固然有银行业者付出的辛劳与智慧，但决定的因素却与政府以行政方式，将稀有而极具价值的金融资源配置有关。强势行业特别垄断行业，忽视社会责任的倾向，已经引起普遍关注。要求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呼声日益高涨，要求企业多关照受企业决策与行为影响的受众，即“其他利益相关者”，包括消费者的利益。

　　企业讲社会责任，意味着既要讲企业利益，同时尽可能维护和增进社会利益。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如银行享受社会所给予的自由与机会(运作金融资源的机遇)，就应该以合乎道德的行动回报社会。应该承认，我国企业在社会责任领域，已落后于世界。

　　要使社会责任成为自觉意识和行动，光靠良知和道德呼唤是不够的，还必须通过社会与企业的互动，才可有效推进。如确实要以增加银行利润进行收费，但涉及亿万民众，那么银行就应慎之又慎，审时度势，该不该收？什么时候收？收多少？以怎样的速度推进？作为利润增长的位置，该属于什么方位？都该深长思之，不可轻言下决心，避免一锤定音，以引起波澜。

　　收费应适时缓步徐行

　　说彻底，

银行收费究竟应该如何处置为宜呢？笔者认为必须考虑如下因素，才于银行于民众均有益。

　　我国市场化经济改革，正进入攻坚阶段，正致力于解决突出的反市场行为，如行业垄断、行业暴利、收入分配冲突。银行业正属于上述重点要解决的行列，社会正拭目以待其变。值此敏感非常时期，急于不断推出收费牟行业之利，合适吗？社会能接受吗？所以，时下维持原收费已十分勉强，新项目切莫迭出。即使公告的，亦可取从谏如流的大家风范，暂停也未尝不可。

　　待四大行改革基本成功，造就成了真正的

商业银行，已淡出垄断暴利、特权行业之时，根据成本核算，再择要推出部分收费。并且应该召开听证会，充分说明理由，为社会所理解。

　　将收费置于以增长利润的次要位置，主要精力应加强风险管理，减少主要业务亏损，如贷款少一笔坏账，可少扰民千万，加强内控，减少案件的发生，少点铺张浪费。当银行经营利润尚可，没有到万不得已时，千万少打收费的主张。当然，必须遵循科学发展观，少一点反科学观的政绩观，才可做到。

　　民众事无小事，涉及千家万户的事，须慎之又慎，即使到了非收费时，也应善谋划，宜于缓步推出，徐徐而行。理由充分，也应宣传充分，并且要有耐心，让民众逐步适应，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且收费重点，尽量避免有伤弱势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