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永利

　　2014年，俄罗斯卢布大幅度贬值有其复杂的原因，包括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严厉制裁、美国经济复苏明显好于其他国家带动美元升值、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大幅度下滑对俄出口创汇构成严重影响，等等。这些问题对俄罗斯造成极大冲击，但其中很多因素在很多国家同样存在或者可能发生，对卢布汇率暴跌产生的原因以及俄应对卢布贬值的做法进行分析研究，认真汲取经验教训，做好应对本国货币出现类似情况的预案，对中国而言是非常必要和十分重要的。

　　由于种种原因，2014年7月以来，俄罗斯卢布对主要国际货币的汇率呈现出加快下跌的态势，12月15日、16日更是呈现恐慌性暴跌的态势，引起全球极大的关注，很多人认为俄罗斯已经出现货币危机，并将进一步引发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卢布崩盘”、“债务违约”、“经济崩溃”、“普京危了”等词在西方媒体上频繁出现。12月16日，俄罗斯央行[微博]宣布即日起将基准利率从10.5%提高到17%，这是在不到一周时间内第二次加息（上次提高100个基点），2014年第五次加息，也是1998年债务危机之后单次加息幅度最大的一次。同一天，俄央行抛售了22亿美元，并承诺会继续加大金融领域外汇供应。17日俄财政部也向市场投放70亿美元，并承诺如需要会一直向市场出售美元。在俄央行和财政部的联合干预下，17日卢布汇率小幅回升。但这并没有让外界感到放心，特别是美国和欧洲依然在摆出进一步强化对俄制裁的架势，使卢布贬值的压力依然很大。

　　俄卢布2014年大幅度贬值有其复杂的原因，包括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严厉制裁、美国经济复苏明显好于其他国家带动美元升值、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大幅度下滑对俄出口创汇构成严重影响，等等。这些问题对俄罗斯造成极大冲击，但其中很多因素在很多国家同样存在或者可能发生，对卢布汇率暴跌产生的原因以及俄应对卢布贬值的做法进行分析研究，认真汲取经验教训，做好应对本国货币出现类似情况的预案，对中国是非常必要和十分重要的。

　　要准确把握相关概念

　　──卢布近期出现的是汇率暴跌，而不是国内购买力暴跌，因此严格讲是“汇率危机”，而不是“货币危机”。很多人都把卢布对美元等主要国家货币的汇率大幅下跌说成“卢布暴跌”、“卢布贬值”、“卢布崩盘”，但却忽略了货币贬值有两重含义：一是国内通货膨胀，购买力缩水；二是对外汇率下降，对其他货币贬值。二者尽管会产生关联反应，但却并不完全一样。

　　──国内货币贬值与对外汇率下跌的影响不同。国内货币贬值，即物价上涨，意味着生产、生活的成本提高，货币性资产（现金、银行存款、固定收益的有价证券等）要遭受损失，但债务成本可能下降，投资收益可能增加。

　　对外汇率下跌，则意味着进口成本提高，外债偿付压力会增强，并在一定程度上会引发国内物价的上涨（特别是进口商品的价格会上涨），但出口收益会提高，外汇资产会受益，并对进口产生抑制作用。对于国家整体而言，如果出口金额大于进口，对外投资大于对外债务，货币汇率下跌不会带来多大损害。相反，还可能扩大出口，推动经济增长。但如果一个国家进口大于出口，对外债务大于对外债权，货币汇率下跌就可能带来较大的负面影响。

　　其中，对汇率下跌造成进口商品价格上涨可能造成的社会影响，还要具体分析：如果进口商品是生活必需品，则其价格上涨会对国内物价总水平和广大人民的生活水平产生较大影响，需要积极应对；如果进口商品主要是高档消费品或奢侈品，受众范围很小或很特殊，对国内物价总指数和广大人民的生活水平影响不大，则不一定要急于应对，尽管货币汇率大幅度下跌可能对国家的国际形象产生影响。

　　抑制汇率暴跌可能的措施及其影响

　　一国货币汇率暴跌，直接的反应就是外汇交易市场上大量出售该货币而转换成其他货币，因此，抑制汇率暴跌，很重要的就是要调节市场供求关系。而当一国货币汇率出现下跌态势时，意味着市场已经形成外汇供不应求的预期和氛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国家相关部门不予干预，则市场调节机制完全有可能推动汇率更大幅度的下跌，甚至超出市场和国家的承受底线，因此，国家必须出面干预。国家干预的主要措施包括：

　　──扩大国家（包括中央银行和财政部门）外汇供应。在资本全球化流动速度越来越快、规模越来越大，对各国金融市场稳定影响越来越强烈的情况下，国家对外汇供求和汇率波动进行适当控制或干预，是宏观调控的主要内容，是完全必需和合理的。因此，世界各国应该建立比较一致和公开透明的外汇市场干预机制与指标体系。汇率波动超出预定范围，应该及时采取调控措施。

　　但国家扩大外汇供应抑制汇率下跌的前提是，国家必须拥有足够的可支配的外汇储备。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外汇储备规模问题，更重要的是外汇储备相对于外汇需求的比较关系，以及外汇储备的流动性状况，即最重要的是在需要时真正可以动用的外汇储备规模的大小。比如，俄罗斯目前国家外汇储备约4000亿美元，而未来12个月需要偿付的外债约有1020亿美元，除应对债务支付的外汇需要外，还有较大规模的外汇储备可供调剂使用，因此，可以优先选择加大国家外汇供应，抑制卢布暴跌。而且国家在本国货币升值时更多地买进外汇，在本国货币贬值时更多地卖出外汇，也将获得可观的汇兑收益。当然，如果国家可以动用的外汇储备太少，则这一措施就无法选择和发挥有效作用；即使动用外汇储备，也要明确供应方向的优先顺序（按照合法性和影响力等对外汇需求进行分类），以提高外汇供应抑制汇率下跌的效率。正是从这一角度讲，当外汇大量流入时，国家（包括央行和财政部）必须适当购买，抑制本国货币过快升值，并增加国家外汇储备，增强抵御未来外汇大量撤出可能带来冲击的能力（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后，很多国家都是这么做的）。

　　──提高本国货币利率水平。国际资本流入或流出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就是受利益的驱动，包括流入一个国家实体经济或金融市场的收益率、货币本身的利率水平、货币汇率的变动趋势以及货币兑换的自由度（外汇管制的状况）等形成的综合结果与其他国家的比较状况，如果比其他国家更优，则会吸引国际资本大量流入。如果低于其他国家，就可能造成国际资本大量外流。可见，作为影响国际资本收益率的一个重要方面，提高本国货币利率水平，有利于增强国际资本吸引力，抑制国际资本外流和本国货币汇率下跌。

　　但是，必须看到，提高本国货币利率水平，只是影响国际资本流入收益率的诸多影响因素之一，如果提高利率并不能有效提高国际资本的综合收益率，则其效果就难以达到预期。更重要的是，提高利率还是一柄双刃剑，在增强对外汇吸引力的同时，也会提高国内的资金成本，在国内是一种通货紧缩的措施，有可能对国内经济增长造成严重冲击，并对市场信心产生更大影响。因此，在汇率下跌时，采取提高本国货币利率的措施要非常慎重。

　　──实施外汇和资本管制。即控制外汇兑换和外汇流出，严厉打击外汇炒作和投机。这会对抑制外汇流出和汇率炒作产生一定的作用，但这更多的是偏向行政手段，而非经济手段或市场工具，也会对国家的对外开放以及今后招商引资产生负面作用。其中，可以加大对以套汇为目的的虚假贸易等的打击力度，但对资本实施管制则要慎之又慎。

　　可见，在遇到本国货币汇率大幅度下跌时，各国的经济结构、外汇储备和开放程度等不同，其实际影响也会不同，应该采取的应对措施也将不同，需要仔细甄别，科学应对。

　　此次汇率危机不会击垮俄罗斯

　　近期卢布汇率的急剧下跌，确实给俄罗斯的金融、经济乃至社会产生了巨大冲击，但由此就预期俄罗斯可能崩溃就过于夸张了，这场卢布汇率暴跌很多因素是不可持续的，经历1998年债务危机的俄罗斯，现在已经与当年完全不同了，这场汇率危机不可能击垮俄罗斯。

　　首先，俄罗斯已经拥有比较大的外汇储备，可以应付当前外债支付的需要。俄罗斯从2003年建立起国家稳定基金（约3万亿卢布），也将对社会安定发挥重要作用。

　　其次，与对外汇率急剧下跌不同，俄罗斯国内物价总指数涨幅仅为10%左右，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上涨幅度更小，相比1998年的情况，国内通货膨胀率并不明显，所谓市民抢购，主要是对进口商品的抢购。另外，俄罗斯经济增长速度尽管明显下滑，但仍保持了增长，而没有出现萎缩。

　　再次，由于种种原因，目前石油等大宗商品的价格大幅度下滑，可能已经基本见底，有可能趋稳反弹。西方对俄制裁联盟的利益也不尽相同，俄罗斯对抗西方的策略也有可能做出一定的调整，对俄进一步制裁的力度可能减弱。

　　最后，外部的制裁、危机的考验，可能更能增强俄罗斯的社会凝聚力和抗击外部压力的国民意志。俄罗斯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国民齐心协力，国家的回旋余地还很大。

　　中国应该积极对待俄罗斯汇率危机

　　首先要准确研判此次汇率危机对俄罗斯的危害程度，及其可能对中俄经贸与金融合作产生的影响，积极应对和化解可能出现的风险，认真识别和有效利用可能带来的机遇。

　　 其次，对西方针对俄罗斯采取的制裁方式及其产生的影响进行分析，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做好应对的预案。特别是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建设与资金筹措，大宗商品交易市场话语权和影响力，人民币国际化，国际清算体系基础设施的建设及其独立性、安全性等方面，应该有自己的战略部署和目标。

　　 最后，要放眼全球、着眼未来，坚持和平外交基本原则处理好国际关系，以落实好“一带一路”战略构想为核心，积极推进经济全球化进程，在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的进程中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减少外部矛盾和负面冲击。

　　（作者为中国银行总行资深研究员. 本文刊载于《当代金融家》杂志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