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登魁

　　2010年以来，国内上市银行建筑业 贷款余额呈快速上升势头。2010年至2012年，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余额累计增速分别达33%、26%、21%，均远远高于同期上市银行全部贷款的平均增速（2013年上半年，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余额较年初增长8%，年化增速约16%，较前几年有所放缓）。

　　与此同时，由下图可见，2010年以来，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和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均呈现出逐步下行的态势，特别是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2012年曾出现大幅下滑。对比来看，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余额增速虽然近三年也有所减缓，但均高于同期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从近三年平均水平来看，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余额平均增速更是明显领先于其他三项指标。

　　数据来源：WIND资讯、上市银行财报

　　由于建筑行业的景气度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规模 特别是其中的房屋工程高度正相关 ，出现目前这种情况，说明近期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余额增幅与行业景气度已出现一定程度背离。

　　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快速增长的深层次原因

　　一、受经济下行及地方政府融资平台、房地产贷款政策调控等多方面因素影响，建筑业主要下游需求方资金偏紧，从而对建筑行业资金的挤占现象进一步加剧。

　　建筑行业本身存在两个突出的特点：第一，如前所述，房屋工程和土木工程两个子行业产值占整个建筑业总产值的比例接近90%，而这两个子行业又分别和房地产行业、政府融资平台有着非常强的关联性。第二，长期以来，建筑企业在整个产业链中处于弱势地位，业主拖延付款现象非常普遍。

　　在此情况下，为保证已开工项目不出现烂尾现象，行业上游的房地产企业和政府平台除通过银行贷款、发行债券、信托理财等多种方式获得融资外，还有一个重要渠道便是通过拖欠下游建筑企业工程款的方式获得商业信用。从下图可见，自2010年以来，国内建筑行业上市公司平均应收账款周转率呈现持续下降趋势，与此同时，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占比在持续下降、筹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占比持续上升。这些数据表明，建筑行业工程款被下游拖欠的情况持续加重，建筑企业只得转向银行等渠道以获得足够的流动性。

　　备注：以上数据为对A股53家建筑工程相关公司（国信证券分类）相关指标的简单平均（后同）。数据来源：Wind资讯。

　　 二、部分建筑企业集团涉足房地产，资金被关联企业占用的情况很难避免

　　国内普通工业和民用建筑行业是最早市场化及引入竞争者的行业之一，同时，由于历史原因使得建筑企业规模趋同，这两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令中国建筑业形成了集中度相对较低和过度竞争的市场格局，并继而造成行业整体盈利状况趋向恶化。于是，许多建筑企业向下游即房地产业延伸，以期实现同一价值链的多元化经营。

　　 目前，许多大的建筑企业集团，如中国建筑、中国中铁、中国铁建等，内部都有专门的房地产业务经营板块。这种经营模式下，一方面，由于母公司与房地产子公司是上下游的关系，因此房地产企业可以通过拖欠工程款的方式堂而皇之地占用母公司资金 ；另一方面，大的企业集团往往对集团内部资金实行统一上收及下划的管理模式，有的还成立了企业财务公司对内部资金进行专业化管理和运作 ，由此造成银行对其资金流向及最终用途很难查证，贷款被企业集团内部的房地产等关联企业占用的情况很难避免。

　　以上情况共同造成某些建筑业企业集团融资在内部被“综合使用”，集团融资渠道已部分或变相为旗下房地产业务所“借用”。在当前房地产业务融资需求大增的情况下，不排除这也是造成集团融资需求出现上升的影响因素之一。

　　 三、许多建筑企业进入BT、BOT 等高端市场，资金需求也会因之上升

　　此外，近年来，许多建筑行业企业的盈利模式已有所改变，如主动参与并通过项目策划、项目融资，以BT、BOT等模式为发展方向，从源头上获取项目，进入高端市场。由于在此类模式中，项目的资金筹集和运作是项目投资者的主要和关键义务，因此，相对于单纯的建筑施工项目来讲，投资者的资金需求会大为上升。如以中国建筑为例，2011年末，其长期应收款中应收BT项目款项即达约200亿元；而截至9月末其长期应收款较年初幅长32.6%，公司解释主要原因之一也为BT 项目逐渐进入施工高峰期所致。

　　 上市银行建筑业贷款快速上升的潜在风险

　　一、有可能造成相关行业贷款系统性风险的上升

　　数据来源：Wind资讯

　　如前所述，受宏观经济下行及政策调控等各方面因素影响，近年来，全国建筑业签订合同额同比增速持续下滑。特别是2012年以来，国内建筑业新开工面积同比增速已明显低于同期的竣工面积同比增速（如上图所示），说明该行业发展的可持续性面临一定挑战。2013年上半年，国内建筑业竣工面积同比增速与新开工面积同比增速均出现一定程度反弹，不过这是否代表行业景气度已出现趋势性反转，还需要持续观察。

　　数据来源：Wind资讯

　　此外，值得关注的是，国内建筑行业企业的整体盈利能力与偿债能力仍在持续下滑。由上图可见，A股上市的建筑行业企业平均净资产收益率近年来呈明显下降趋势，与此同时，其平均资产负债率始终在60%左右徘徊，2012年最高时曾达到近66%。

　　目前，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与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后续如何走向仍值得观察，考虑到国家决策层对宏观经济中低速增长容忍度的增强及近期不会出台大规模刺激计划的现实，预计未来较长一段时期，我国建筑业面临的外部经营环境仍旧趋紧。因此，在行业发展趋势仍存在一定变数的情况下，商业银行建筑行业贷款的快速上升有可能造成相关行业贷款的系统性风险有所上升。

　　二、建筑业贷款部分可能被平台与房地产企业实际“使用”， 进一步加大了贷款的潜在风险

　　截至目前，各家上市银行对地方政府融资平台与房地产贷款的管控基本实现了余额下降、质量稳定、结构优化的目标。但如前文所分析，银行对建筑企业的贷款在现有情况下，不排除部分通过项目垫资、关联占用等方式被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和房地产企业所实际“使用”。并且，有一部分建筑业客户本身就属于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这一方面会弱化银行对平台和房地产等风险敏感领域的整体风险管控效果，另一方面也会造成建筑业贷款的实际潜在风险进一步上升。

　　三、部分中小建筑企业极可能率先发生现金流断裂，现实风险值得警惕

　　在下游企业资金占用情况严重、应收账款高居不下的情况下，如果房地产、平台等领域调控政策依旧，建筑企业的现金流状况极可能会越来越差。部分大型企业实力雄厚，可能会维持较长一段时间的正常经营，那些资金实力相对薄弱的中小建筑企业则极可能成为首批受害者。目前，国内部分区域的建筑企业信贷风险已有所发生。如安徽银监局统计发现，2012年上半年安徽省新增不良贷款主要集中于制造业和建筑业，两者合计占全部新增不良的84.58%。

　　四、银行若介入BT和BOT项目，对自身风险控制水平的要求会更高

　　如前所述，在BT、BOT等模式中，由项目投资者负责相关资金的筹集和运作，因此，此类模式对项目投资者的资金实力、筹资能力和资金运作水平都有很高的要求，同时此类模式的资金需求量也相对更大。银行在介入此类业务的过程中，如果对项目投资者的相关能力考察不深入或有误判，极可能会增大自身面临的信用风险。

　　五、建筑行业有可能拖欠上游货款，造成风险蔓延与传递

　　建筑业企业在现金流紧张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占用其上游供应商，如工程机械设备供应商或租赁商、建材企业、分包商、施工队等的账款。如从下图可见，A股建筑业上市公司平均应付账款周转率近年来呈持续下降趋势，说明其平均应付帐款在持续上升。

　　为更清晰地说明这个问题，本文选取了中国铁建、中国中铁、中国中冶、中国建筑、中国水电、中国交建等六家A股上市的主要建筑企业作为样例，从下图可以看出，这六家企业合计应付账款近年来呈持续上升趋势，且2012年末应付账款环比增速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反弹。

　　这种现象虽然对建筑业企业本身不是坏事，但在行业景气度未真正好转的情况下，只能算是风险的暂时隐藏；同时，由于银行往往在工程机械按揭、钢贸建材等领域也会有贷款，而这些企业往往抗风险能力更弱，极易因“三角债”问题而倒闭或经营失败，因此这种风险在不同行业间传递产生的负面影响最终很大部分仍需由银行自身承担。

　　 银行该如何应对

　　综上，在当前情况下，建议有关银行：

　　第一，对建筑行业限额进行刚性控制，切实防范行业系统性风险继续扩大。

　　第二，压缩退出存量风险贷款，进一步提高增量贷款准入门槛。

　　存量方面，对于资质等级较低、主要业务来自于分包、转包业务的普通民用建筑施工企业，以及近期出现不良施工记录或拖欠民工工资引发劳务纠纷，或近期无正当理由多方拖欠下游工程款项、引发重大欠款诉讼纠纷等风险信号的建筑施工企业应适时采取压缩退出、增加风险缓释条件等管控措施。

　　增量方面，可优先支持在铁路、水利水电、石油化工、市政公用、机场、港口、城市轨道交通等领域专业性较强，且具备总承包特级资质的大型建筑企业，对于资质较弱的客户则不得介入。

　　第三，加大对授信方案执行规范性的管理力度，防范贷款被用于垫资或挪用。

　　总之，建议银行应多管齐下，切实从组合管理的角度防患于未然，将相关行业系统性风险控制在最低水平。

　　（作者单位：招商银行总行信用风险管理部）

　　编辑：虢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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