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融资支持计划测温中小企业融资难，其政府推进银行操作模式具有样本意义

　　作者：彭子英 黄倩蔚

　　一把小小的钥匙可以打开一扇门，一笔不大的贷款也许就能为中小企业敲开市场大门，打通发展瓶颈。中小企“融资难”正在破题。吴伟洪 摄

　　南方调查

　　金融风暴肇始一周年。在这一年里，中小企业融资难被企业界、金融界、传媒界无数次地提及，作为广东乃至中国外向型经济重镇的东莞，其99%以上的企业都是中小企业，融资话题备受关注。

　　由此一来，东莞对外界环境的变动就显得极为敏感，金融危机的冲击也一下转向了实体经济。因受海外贸易伙伴的拖累，东莞企业被资金压得“气喘吁吁”。在这种背景下，东莞市及时出手，于去年10月份果断出台了帮扶和支持重点中小工业企业和加工贸易企业的10亿元融资支持计划，该计划是由市财政出钱，主要通过为企业贷款贴息和为银行补偿风险，力求“四两拨千斤”，撬动金融机构投放贷款的力度。同时，可享受10亿元计划的企业必须是进入东莞市政府公布的“名录企业”。

　　一年已然过去，该计划是否取得了预想的成效？出现了哪些问题？折射出了我省和我国中小企业融资哪些方面的结构性矛盾？同为“名录企业”，本报选取了两个样本，一是已获得银行支持的“幸运儿”——东莞市一信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一信”)，一是还在为几十万元融资贷款犯愁的东莞市昊宏金属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昊宏金属”)，两家企业的轨迹为何不同？资金到底对于它们意味着什么？银行又会帮助怎样的企业？……

　　样本

　　百万贷款的乘数效应

　　最终决定给一信公司发放贷款，主要取决于三点，首先，这家企业的销售状况一直很好，市场前景不错，立足于广东，并向周边省份辐射；其次，一信的下游客户为几大通讯运营商，还款有保证，这是其成功贷款的直接原因；再者，这家企业老板的信誉好，经营规范。

　　3G网络为一信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家专门为移动、电信、联通三大通讯运营商做配套服务的企业，生产的产品主要有通信基站天线、通信机房等，金融危机突然袭来，一信想的却是逆势而上。该公司工程师兼财务副总监莫双礼坦言：“就产品而言，我们一直是自主研发，具有核心竞争力，在东莞市同类企业就我们一家，行业内，也有我们的一席之地，但因为没有抵押物，多年来，不知道跑了多少家银行，就是没有融到资。可以说，想发展壮大，必须要有资金铺底。”

　　一信这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局面对于众多中小企业来讲，司空见惯。

　　但机会总是不期而至。莫双礼在参加去年东莞清华校友聚会的时候，了解到建设银行东莞分行正在推广应收账款质押的融资项目，双方一接触，彼此之间便产生了“好感”，此后仅半个月时间，一信就获得了东莞建行680万元的直接授信。

　　东莞建行小企业经营中心经理姚松柏介绍了为一信办理应收账款质押的基本流程：东莞建行在该公司名下设立了专门的还款账户，下游客户通讯运营商的货款会直接打到指定账户上，账户上的钱只能用做归还银行贷款，不能做其他使用，这就相当于一信只是把尚未收回的货款质押给银行，然后获得贷款。而一信的贷款主要用于购买原材料，这样一来，手头富余的资金，就可以用来扩大生产经营规模。

　　那么，一信“幸运地”获得贷款是不是偶然的呢？姚松柏进一步分析说，最终经过权衡决定给一信发放贷款，主要取决于三个方面，“首先，这家企业的销售情况一直很好，市场前景不错，立足于广东，向周边省份辐射，因为生产规模有限，有不少订单都只能拱手让人；其次，一信的下游客户为几大通讯运营商，还款一定有保证，这是能为其办理应收账款业务的直接原因；再者，这家企业老板的信誉好，经营规范，莫双礼也是清华大学毕业的，为企业获得不少加分”。

　　迄今，一信通过680万元的授信，已经累计获得东莞建行 1570万元的贷款，产生了乘数效应，“一收到他们的还款，我们就继续给贷款。”姚松柏说。“融资成功后，我们不断扩大了生产规模，仅今年上半年的营业收入就超过了5000万元，相当于去年全年的，今年突破一亿不成问题。”莫双礼自信满满地告诉记者。

　　如今，一信已经成了东莞多家银行的“香饽饽”，争相竞夺，与往日无“银”问津形成了鲜明对照。建设银行也已经将对其的授信提高到了2000万元，帮助其进一步做强做大。

　　东莞建行为一信做的这笔贷款，在东莞金融界颇具影响。东莞市金融主管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应收账款质押也并非是东莞建行率先有的，但建行的推广力度最大，此前很多银行都不太敢尝试，“这是银行帮助企业在金融危机里逆市向上的典型例证，也就是‘危中寻机，化危为机’。”

　　巧合的是，就在东莞建行为一信办理业务的同时，东莞市政府出台了10亿元融资支持计划。

　　经手一信贷款的东莞建行万江支行行长邓志东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信进入了东莞市政府出台的10亿元融资支持计划，信用有了政府保证，目前正在为其申请免除因办理质押贷款要51万元的保险费，另外按照静态计算，2000万元的新增贷款，就可为企业节省下来利息40万元，粗略一算，就为企业省下近百万元。

　　追踪

　　同登政府名录却“冰火两重天”

　　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主要考查产能、销路、产品市场前景、盈利水平等第一还款来源，其次才是考察企业可供抵押的厂房、机器设备等第二还款来源。东莞市金融办指出，总体来说，行业有前景、市场有订单、产品有市场、经营有利润、还贷有信用，只是缺乏现金流的企业，可获贷款的机会较大。

　　据东莞市金融办向本报提供的最新数据显示，东莞市政府根据公开的条件和程序已认定9批重点中小企业和加工贸易企业，超过4500家企业已经纳入名录企业数据库，其中中小工业企业占到了六成，加工贸易企业约为四成。

　　东莞市推出此项计划的设想是，到今年年底，用市财政的10亿元撬动与市政府签订合作协议的17家银行的228.85亿元贷款，而根据市银行机构上报的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10月1日至今年8月31日期间，东莞市银行机构累计为1337家重点中小工业企业和加工贸易企业发放贷款449.42亿元(其中经担保机构担保的贷款累放额为13.97亿元)，推动其中774家企业获得合计139.48亿元新增贷款支持。

　　由此可见，实现计划并非没有可能，而且名录企业中逾四分之一的已经获得银行支持，但仍有大部分未获得贷款，有不少企业直接问：我进入了名录企业，怎么银行还不借给我钱？

　　昊宏金属就带着这样大大的问号。

　　“我们其实只需要几十万的资金转一下手，金融危机对我们的影响还是比较明显的，而且我们也是东莞市政府公布的名录企业。”昊宏金属相关负责人称。据了解，昊宏金属本想用自建的500平方米的三层楼房作为抵押，但因为建在村里的宅基地上，按照相关法律法规不能办理土地及房产的权属证明，所以未能向银行提供有效的抵押物，因此一直未能向银行或小额贷款公司成功申请贷款。

　　实际上，10亿元融资支持计划的核心是通过建立政府与银行机构、担保机构之间的风险共担机制以激励银行机构放贷、担保机构提供担保，同时，减轻企业的财务负担，但需要说明的是，风险共担机制对于银行机构是否向企业发放贷款、担保机构是否为企业提供担保不具强制约束力。

　　昊宏金属将未能获得银行或小额贷款公司贷款的原因归于没有有效抵押物，但东莞市金融办给出了不同的看法。该办认为，抵押物是否充足只是银行或小额贷款公司考察企业第二还款来源的其中一个要素，判断是否向企业发放贷款，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主要考查包括产能、销路、产品市场前景、盈利水平等在内的企业的第一还款来源，其次才是考察企业可供抵押的厂房、机器设备等第二还款来源。东莞市金融办指出，总体而言，行业有前景、市场有订单、产品有市场、经营有利润、还贷有信用，只是缺乏现金流的企业，可获贷款支持的机会较大。

　　在一信通信被建行“扶摇直上”的同时，昊宏金属还是面临着资金尴尬，这也是名录企业中冰火两重天的真实写照。

　　东莞市金融办主任叶浩鹏曾告诉记者：“10亿元融资计划主要在于指引，肯定不会要求银行放贷，银行有自身的风险控制机制，政府只有做到参与而不干预，才能保证整个的贷款过程是市场行为，而并非政府行为。”

　　不过，东莞市并非没有看到10亿元融资计划的“瓶颈”，社会各界对扩大融资计划受惠范围的要求和呼声很高，记者了解到，东莞市相关职能部门目前正在研究是否适当允许异地银行机构参与融资支持计划，是否允许本土小额贷款公司作为享受贷款风险补偿的收益主体，是否可将票据融资难入政府贴息范畴等问题。

　　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对本报记者表示，东莞10亿元融资贷款模式，实际上也是对中央促进中小企业发展这一基本战略的具体落实，“在最近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温家宝也提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地方政府要出台相关的风险补偿机制。因此目前各地方政府都会围绕这项工作积极行动。”

　　事实上，正如郭田勇指出的那样，除了东莞市以外，广东省各地方政府也已经与银行展开了各种形式的合作，以形成银企、政企、银政之间的对接，三向打通。

　　解题

　　寄予厚望的坏账“尽责免责”制

　　无论地方政府还是银行监管部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步伐一直都没停过。据透露，银监会将进一步适当放宽对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限制，制定“尽责免责”制度，允许银行自行核销中小企业真实死亡的坏账额从目前的50万元提高到500万元。

　　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就我国传统的信贷结构而言，中小企业贷款本身就存在极大的风险：我国大企业的坏账率是1.7%，中型企业是4.5%，而小企业则达到了13%。

　　“虽然现在中小企业的不良率相对较高，但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们允许银行业金融机构根据中小企业业务特点和实际业务情况适当放宽风险容忍度。只要应该做的银行都做到了，就实行‘尽责免责’制度，这个对其他贷款是不行的。”杨家才对记者表示。

　　招商银行行长助理钱曦也给出了自己的解答：“说实话，中小企业贷款如果不是有相关政策促进的话，是很难推广开的，银行都不太愿意做，它的风险太高了。如果对中小企业贷款坏账率的容忍不放宽，不在税收上给银行相关的冲减优惠，很难填补风险带来的负面效应。银行现在成立中小企业专营机构有点给社会提供公共品的意味，但是由于中小企业非常重要，对实体经济影响非常大，银行也应该去做。”

　　东莞市做中小企业贷款最多的银行—工商银行东莞分行公司业务部副总经理何静对“尽责免责”核销制度颇为看好，她认为，银行的业绩考核一定会关乎到资产质量，“尽责免责”制度的落实，可以很快消除不良贷款，相当于帮助基层行减轻了工作压力，轻装上阵，“但这并不意味着银行就会胡来，和东莞10亿元融资计划一样，‘尽责免责’也是在鼓励银行向中小企业投放信贷。”

　　广东省银监局副局长孟建波也表示，一般中小企业贷款的风险成本，是大型企业的的5—8倍，银行作为一个企业，本身就处于两难。除了政府不断出台绿色政策激励银行向中小企业贷款外，整个融资体系各个部分开始慢慢地成长和补充进来，其中就包括扮演非常重要角色的担保体系。“现在是大银行有资源，中小企业有融资需求，但是这个市场就是兴旺不起来，原因在于中间缺乏了一道连接两者的桥梁，担保公司恰好补充了这个空间。”广东省再担保公司总经理陈杰告诉记者。

　　陈杰认为，担保公司其实在充当一个发掘优秀中小企业的角色，通过对中小企业的担保，可以弥补其风险、抵押物不足等先天缺失，让其达到银行的要求条件，从而打通了这个市场。

　　然而，发现优秀的中小企业并非易事。而对于优质的中小企业，大小银行从来都是抢着做。前不久，在银监局融资金融服务的会议上，小银行的行长对大行提出批评，抱怨好不容易扶持的中小企业，都被大银行一扫而光。

　　孟建波同时指出，通过市场的优胜劣汰和经济周期洗牌，让好的企业生存发展，落后的企业自我淘汰，“你看一些企业，例如东莞的，能够留下来不多，留下来的绝对是技能素质都比较高的。”

　　在银行“尽责免责”的同时，企业也不可忽视自身的责任。当前国内不少中小企业管理水平不高，财务制度不够健全，普遍会计核算不规范，账务处理随意、税务手续不完善等，都影响了银行贷款准入。负责中小企业架构重组和账务整理的安致勤会计师事务所所长吕启明表示，最近帮很中小企业做账务整理的时候，发现很多企业账上只记了现金流，而没有把存货和固定资产盘点入账。“企业要整理好自己的资产，包装好，有一盘让人一目了然的账，才能获得银行或其他投资机构的信赖。”

　　■记者观察

　　尽量变成“快鱼”去融资

　　从一信和昊宏金属不同的命运轨迹不难发现，虽然同为东莞市政府支持发展的企业，前者是典型的成长型中小企业的代表，而后者代表着更为广泛的一般类型中小企业，仅仅三个字的差别，就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但实际上，一信起初也并不被银行所认可，也是遍寻贷款而无门，但与其说是独具慧眼的建行发现了一信这个“潜力股”，并辅以资金，助其做强做大，倒不如说是政府的支持和企业的发展，为融资创造了基本条件。

　　有人说，东莞的尝试是要冒风险的，但也有人说，东莞的创新其实是在测水温，是改善融资结构的探索。

　　但更值得关注的是，银行业的各种探索和突破大部分出现在一个时间点之后：温家宝总理去年底在广东调研，对全国中小企业发展提出四点要求，其中第一点就是切实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重点指出要认真落实好已出台的金融支持政策，要求金融机构单独安排信贷规模，确保中小企业贷款快于各项贷款增长。之后对中小企业贷款的各种创新举措层出不穷。

　　所以，无论是国家、银行业监管部门还是地方政府，都愿意从政策层面去推动银行放开胆子尝试，但这样的开放搞活又并非是一味冒进，归根结底，银行是企业，风险控制不会放松，其监管和考核体系还是行之有效的，是一道“基本门槛”，能创新、成长性高的中小企业才能冲过去，国家和地方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才能落到实处。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怎样的中小企业才配得上“成长型” 这三个字？相信每家银行心里都有一本明细账。那是不是“成长型”中小企业就一定能获得贷款？也不尽然。道理很简单，银行在考量时，肯定会综合多种因素，如果十有五六都不错，再加上政府的那二三，另外再衡量一下其他因素，能否获得贷款，企业自己也会“心知肚明”。只不过，相对于一般企业，我们需要多一点呵护之心。

　　撰文：本报记者 彭子英 黄倩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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