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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曹海东
河南周口市一周来的焦点话题是一起刚刚浮出水面的银行票据诈骗案——沈丘县民营企业家吴国防勾结中行沈丘支行前行长马玉荣等人，以虚假承兑协议、提供虚假资金保证、开具银行承兑汇票的手段，骗取银行资金1.461亿元。沈丘是周口市的下属县。
44岁的吴国防是周口市的明星企业家，也是河南省人大代表。他的万园啤酒有限公司在当地50家重点工业企业中位居前列。案情暴露前，他频繁地参加各种会议。
3月中旬，吴国防参加了周口市政协一届六次会议，并在会上做了讲话。3月26日，吴国防又在周口市召开了河南万园集团肉牛产业化项目研讨会。据当时一位参会的人士说，当时根本没有吴国防要“落马”的迹象。
但就在3月30日，中行沈丘支行前行长马玉荣终于顶不住银行内部整顿的压力，到周口市公安局报案。她称，中行沈丘支行的一个重要客户——万园啤酒有限公司将存放在中行沈丘支行的7100万元保证金私自挪用，后为了弥补资金缺口，多次套取银行资金。
今年4月4日，河南省公安厅向河南省人大请示对吴国防采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两天后，河南省人大即予以许可。
中行沈丘支行的案情逐步揭开。据悉，吴国防、马玉荣、中行沈丘支行营业部主任、公司业务部主任等多人已被拘留，副行长鲁四海出逃在外。河南万园啤酒公司副总裁兼财务总监吴绍先及一位管银行账的会计也已被带到周口接受调查。
6月5日，中国银行新闻发言人王兆文对媒体表示，中行已迅速采取了资产保全措施。
本周，中国银行周口市分行的职工开始经历一场亡羊补牢式的训练——按照规定，他们要进行封闭式的2天军训，8天的银行风险防范培训，总共将举行8期，每期50人。
“第一期的集训要增加到14天，行长亲自挂帅！”中行周口分行的一位员工说。
从啤酒到肥牛
万园啤酒有限公司是吴国防在2000年创立的。五个股东共同出资9500万，其中吴国防本人出资5907万。
当时的万园啤酒有限公司在沈丘当地是个“香饽饽”。一位曾在厂里工作过的员工说，1997年到2000年是万园啤酒的黄金岁月——要进厂都要押1000到3000元的风险金。当时工人的工资最低每月500元，每年2月到7月可以达到700元到800元。
但到了2004年，万园啤酒的经营开始下滑。沈丘县委的一位官员说，2004年，万园啤酒的纳税才4万元。不过，吴国防在第二年通过引进德国生产线生产“哈曼”啤酒，很快扭转了经营颓势。
从这时开始，吴国防有了扩张的打算。2005年3月，他以6000万元的资本成立了万园集团有限公司。虽然宣传资料中称该集团下设健之素发展有限公司、大业肥牛制品有限公司、植物油有限公司和鑫达利化工有限公司等共5个公司实体，但沈丘当地一位了解吴国防的人士称，在这些公司中，有的没有运行，有的虽然在运行，但经营状况也不好。
“成立了集团，牌子就大了，在周口市拿地就比较方便。”该人士说。
周口市万园啤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向阳称，从2005年开始，吴国防一心扑在万园集团肉牛产业化项目上。他说，吴国防是想把企业做大，形成一条产业链。
吴国防的河南万园集团牧业发展有限公司项目总投资计划3.7亿元，占地1500亩，是周口市计委立项批复，周口市川汇区招商引资重点项目。
今年3月下旬参加该项目论证会的一位专家透露，当时河南省很多技术层面的领导也去了，说这个企业不错，原来是搞啤酒的，有啤酒糟，可以发展肉牛。
“项目本身可以，具体多大规模，还要看他的资金、技术力量，以及相关饲料准备。”该专家说。
正是这样的扩张，吴国防的资金链紧张起来，从而有了与银行的“合作”。2004年10月，万园啤酒集团有限公司在中行沈丘支行开出了1亿元的承兑汇票，同时向沈丘县支行缴纳了7100万元的保证金。
周口市银行界的一位人士表示，此前，周口市农行也曾给吴国防开过1000万左右的承兑汇票，但是一到期，考虑到风险性，就压了，没有再开过。
银行承兑汇票指商业银行作为付款人，根据出票人的申请，承诺在汇票到期日对收款人或持票人无条件支付汇票金额的票据行为。其有利于企业及时收回货款，加快资金周转，提高资金使用率。
任务压力
据周口市中行内部人士透露，沈丘支行在周口市分行内部一向被认为是一个优秀基层行，曾获全国金融系统文明建设先进单位称号。目前在周口市的6个基层行中，沈丘行排位可以达到前三甲。
此前，沈丘行还出过一个全国中行系统的劳动模范，沈丘支行原储蓄专柜主任孙华伟去世后曾被总行追授为“爱行敬业的楷模”。
对于中行沈丘支行来说，因为有7100万元的企业保证金在，开承兑汇票应属低风险业务。但后来恰恰就是在保证金上出了岔子，接下来就如同说了一次谎，就不得不用无数个谎去圆场。
2004年12月，为压缩存款规模，时任中行沈丘支行行长的马玉荣、副行长鲁四海与吴国防商议，将该笔7100万元的保证金存入万园啤酒集团有限公司在周口市设立的两个账户，元旦后转回。
周口市银行界的一位人士表示，每年上级行都会下发一个存款规模增加的指标，于是下级行为减轻任务压力，就会事先压缩现有的存款规模，将部分存款转移到其他银行，过了元月1日再转回该行，这样就可以保证来年任务的完成。这是各家银行的一种普遍做法。
但就在2005年元旦后，中行沈丘支行发现，转到万园啤酒集团有限公司的7100万元的保证金被挪用了。他们不得不多次催要，吴国防也表示以土地抵押贷款后归还，并要求沈丘县中行为其开具承兑汇票。
此时，吴国防的河南万园集团牧业发展有限公司正在进行一期投资。当时一期投资计划是1.2亿元，占地566亩。计划在当年6月25日开工建设，当年10月竣工投产。当时，吴国防甚至设计好了一期工程建成后的效益——年产值5亿元，利税1.5亿元。
“保证金被转到其他银行的企业账户上，再被企业挪用，这样保证金就无法回笼。”周口市银行界的一位人士说，“这是倒逼的，虽说不允许这样做，但是有任务压着，只能想办法。”
于是，中行沈丘支行就不得不继续维持着吴国防的资金链，以便使他能尽早将保证金归还。
2005年新年过后，吴国防在办公室召集了万园啤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吴绍先、中行沈丘支行原行长马玉荣、副行长鲁四海以及营业部主任、业务部主任以及业务部职员，共同研究怎么开承兑汇票。
结果，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即出票银行留存联(第一联)为小额款项几万元不等，客户贴现联(第二联)开具一般为900万元以上、1000万元以下不等。这样，吴国防可以顺利地继续贴现资金，而中行沈丘支行也因此避免了上级行的检查——按照规定，该行最高授权就在1000万元左右，超出这个金额，就需要报到周口市分行，同时需要验保证金。
据周口市公安局调查，从2005年3月到接到报案侦查，中行沈丘支行已经开具了数十笔此类承兑汇票，贴现总金额达1.461亿元。在侦查阶段，中行沈丘支行暂定的罪名是非法出具票据，而吴国防则是合同诈骗。
“因为是内外勾结，贴现行是很难发现的。”周口市银行界的一位人士说。他认为，其实只要万园集团滚动发展，资金链不断，及时把窟窿补上，外界也是很难发现的。也就是说，如果企业能及时归还承兑行资金，银行工作人员可以清除掉电脑系统中的交易记录，这些交易便从此结束，也无从查实。
但直到马玉荣去年6月从中行沈丘支行行长的位置上内退时，这个窟窿仍在继续扩大。此后，中行周口分行曾派一位人事科长来担任中行沈丘支行行长，但不知何故也很快被要求停职检查。接下来，当时周口市分行负责前来查账的一位官员随后担任沈丘支行行长。
据知情人士透露，2005年新上任的中行周口分行行长李绍军在周口市中行系统开始了一项强有力的内部风险防范整顿，包括机关作风、违规贷款查处等。其间，曾经查处了一个县级行的近200万元的违规贷款，此事先在内部做了通报，随后撤掉了该县行行长。今年，中行总行开始对各级行进行抽检票据，中行沈丘支行的案件露出马脚。
据此，有业内人士认为，沈丘支行案件的暴露也证明了中行内部风险管理正在逐步加强。
“查账时，查账组都找这些人谈话，前行长马玉荣就感觉顶不住了，于是投案自首。”一位知情人士说。
“现在周口各行的承兑汇票业务暂时停办，本来是一种正常业务，但是因为这样一个案件，各家开始风声鹤唳，得不偿失。”周口市银行界的一位人士感慨道。
一个众说纷纭的明星企业家
6月10日，万园啤酒有限公司的办公楼内，墙上“说正话，树正气，走正道，办正事”的厂训格外显眼。同样，50多公里外，位于周口市川汇区周淮路北侧的河南万园集团牧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大门紧锁，留下的只是一片绿草茵茵。
在熟悉吴国防的人眼里，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据一位曾比其高三届的同学回忆，1970年代末，吴国防在沈丘莲池乡高中读书的时候，就担任班长，且成绩不错。他老家莲池乡吴岗村的老百姓也称他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当时吴的父亲是莲池乡工业站站长，主管乡里的工业，后来即调到沈丘县粮食局工作，直至担任粮食局的党组书记。因为这层微妙的关系，吴国防1980年代末担任沈丘县国家粮食储备库的副主任。该储备库始建于1985年。
据沈丘县国家粮食储备库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吴国防当时主要负责车皮的装卸。1992年左右离开，但是直到1997年左右换届的时候才彻底离职，此间一直挂名。
吴国防于1992年开始下海。依靠20万元起家，他掌控了当地一家鑫达利化工厂。该厂主要生产洗涤剂以及粘合剂，主管单位是当时的沈丘县残联。熟悉他的人士说，这除了考虑挂靠单位之外，还考虑了免税。
在此期间，吴国防的人脉关系急剧增长。据一份宣传材料显示，当时河南新乡航空啤酒厂、郑州奥克啤酒厂、平顶山雪川啤酒厂都和他有来往。
1997年3月，吴国防转而成立周口地区力源啤酒厂，这便是万园啤酒有限公司的前身。当时的主管部门是沈丘县残联，注册资本是2023万元。主要生产万园牌系列啤酒以及万园牌系列矿泉水。
“吴国防本人很爱面子，有时去周口市参加产品推荐会，县里领导都是陪同前去，而当时主管工业的副县长也曾和吴本人一起去广东进设备！”一位沈丘知情人士透露。
企业的壮大为这位企业家带来了各种政治地位。周口市工商业联合会的一位人士说，吴国防2004年被选举为市总商会副会长，主要来参加一些例会以及代表会，平时并不来。
在沈丘当地，很多人还是对吴国防颇具好感。
在沈丘广为流传的事例是，吴国防于2002年在当地设立首届“万园奖学金”。该项奖学金主要是奖励那些从当地考入北大、清华等全国著名院校的考生，每人每年奖励5000元：高考成绩在全县名列前10名的根据不同情况分别奖励1000到3000元，直至大学毕业。
据说，吴国防设立的该项奖学金已经发放15万元，30多名考生受益。
周口市万园啤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向阳表示，吴国防本人是个干事业的人，吴经常在公司内部讲的两句话就是“厚德载物”和“天道酬勤”。
(王勇、王向前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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