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迪：击鼓女孩的涅槃

北京凤乐团执行团长赵迪

　　“CC讲坛”（第十四期）于2016年7月12日，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举行。北京凤乐团执行团长赵迪出席并做了题为《击鼓女孩的涅槃》的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

　　大家好，我是赵迪。首先我想通过一段视频带领大家走进我的故事。

　　大家好，刚才在视频中的那个女孩就是八年前站在奥运会舞台上的我。1989年我出生在美丽的泉水故乡——山东济南，我为我的家乡而感到自豪和骄傲，被誉为孔孟之乡的山东有着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蕴，那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迫切心情在我们父母的身上就尤为突出。我们孩子呢不仅文化课程要学得好，基本上每个孩子都会学一个艺术特长，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喜欢，是因为在中考和高考的时候可以得到额外的加分。所以，我也并不例外。

　　可是，从小我跟很多孩子不一样的是，当我看到电视上的演员在表演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地会模仿她们去跳舞唱歌，我会站在家里的床上、沙发上，好像自己就在一个舞台上面。所以小的时候，当我有机会去学习艺术的时候，我就确定这是因为我真的喜欢。

　　也是因为喜欢，所以当时我并没有让妈妈带我去那些市场上炒作的很火红的艺术培训机构，我选择了两个跟我一样同样喜欢艺术喜欢教育的老师。他们会教给我们不光是弹奏简单的音符，而是教给我们怎么样为人处事。我的老师——李霞老师和汪锐老师，经常会给我们讲很多音乐背后的故事。

　　后来我渐渐发现，在我的身边有这种屡见不鲜的现象：一些从小就学习艺术的孩子，有一天当走进社会面临生存和就业的时候，他们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有的甚至去了超市当收银员，去餐馆里面当服务员。那双曾经弹琴的手就只能无奈地每天去点钞票、刷盘子。

　　就在2005年，我也面对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中考结束之后，超出一类高中录取分数线将近一百分的我因为很多阴差阳错的原因，却没有进入到我所报考的那所学校。那天我发现原来这个社会没有自己理想中的那么公平。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的两位老师创办了“济南金凤凰民族歌舞团”。当时有十几个像我一样大的女孩子因为一个明星的梦想走在一起，大家组建了一个乐队可以走上舞台去表演，那一刻我就想这个机会就是给我的呀！我希望像他们一样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我不想再在那个窄小的独木桥上和别人一决高低，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证明我自己的价值！

　　从2005年到2007年，两年的过程当中，仅仅由我们十几个女孩组成的民间乐队却在山东一炮打响，成为了知名的演艺品牌，登上了省级卫视的舞台。我们成为了当地的小明星，我们被鲜花和掌声所包围着，十几岁的我们就有了稳定的收入，可以养活自己。

　　但是我们渐渐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我们开始抱怨了，我们觉得演出太累了，赚的钱又太少了，我们开始互相产生了矛盾，我们去嫉妒那些演出比较多的孩子，因为当年多演一场演出可以多赚五十块钱。

　　可是两位老师渐渐发现了我们的变化，他们发现金钱和名利慢慢吞噬着我们那份追求梦想的心。

　　所以在2007年4月29号的时候，我的两位老师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他们决定放弃在山东的成绩，带我们到北京来创业。他们相信，只有来到北京才能有更大的舞台给我们，才有可能再次激发我们对梦想的那份渴望。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北京。

　　可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我们只能住在北京东五环七棵树一片郊区树林深处的小平房里面。就这样，我们一夜之间从山东的小明星变成了北京的草根。更让我们无法接受的是一群80后 、90后娇生惯养的独生女来到北京却要过上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的生活。我们需要骑着三轮车半个小时的时间去赶集买菜，我们要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养鸡、喂狗、种地。这一切不光磨炼着我们的心，更重要的是一次一次的打击着我们曾经那个很高傲的自尊心。

　　就在2007年6月份的一天，我们经历了一次生死的考验。我们住的房子非常的简陋，因为线路老化造成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我们觉得更加绝望的是，发现在着火的时候整个院子居然还停水了！几秒钟之内，我们这些女孩子一种本能的反应不是去逃命，而是接二连三地冲进那个着火的房子，因为我们的鼓和我们所有的服装都在那里。我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觉得如果能把它们存留下来我们还有希望！老师被我们的举动给惊呆了，她忍不住抓住一个孩子一巴掌打下去，她说：“你们是要命还是要鼓？鼓没了可以再买，你们的命要是没了，我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本来停水的水龙头咕噜噜一响，居然来水了！我们就拿自己的脸盆一盆一盆地往火里面去泼，没有一个人相信那么大的一场大火就被我们十几个孩子和这位柔弱的老师一同扑灭了。可是到今天我都无法去解释的是，火刚刚扑灭水又停了。人们说这个水好像是上天派来救你们命的吧！

　　也就是因为这场火灾，我们才取名叫了“凤乐团”，寓意是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可是当年在北京没有多少人瞧得起我们，他们常笑话我们说：“明明是群从山东来的土鸡嘛，还自称是什么凤凰！在北京这里想生存那是白日做梦，从哪来回哪去吧！”可是也许是因为我们山东人骨子里的这种倔劲，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刚刚经历了火的洗礼，觉得还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我们下定决心绝不回头！

　　就这样，2007年的冬天悄然来临了。那是我二十七年来最漫长和寒冷的冬天。我们只能把棉被钉在墙上遮蔽风寒，因为我们连个煤球炉子都没有。我们白天就在院子外面晒着太阳练琴，晚上就摸着黑在屋子里面练鼓。

　　就这样挨过了那个漫长的冬天迎来了2008年的春天。

　　当2008年3月12号植树节的时候，我们的两位老师给我们买来一棵无花果树。他们说这小树不开花就结果是多么信心的象征啊！当这棵小树发芽结果的时候一定就是你们梦想成真的时候。在今天想想，过去的我们真的傻得可爱。十几个人每天都轮流给小树浇水，每天都给小树拍一张照片，天天早上手拉着手在小树跟前许愿，渴望小树早点结果子。就这样我们傻傻的等到了2008年6月底。

　　那个时候只要一打开电视机一翻开报纸全是关于奥运的宣传，可是我们呢？还是在这个破院子里守着这棵小树在傻等。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天大的玩笑了。

　　但是我想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当年在北京我们的故事被别人当笑话传颂着，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传十十传百就真的传到了奥组委的耳朵里。

　　2008年7月份的一天，奥组委的领导真的就在这个破院子找到了我们。当时我们把所有的鼓拉到院子外面来，奥组委的领导就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我们这些孩子打鼓。我们用最大的激情，用最灿烂的笑容给奥组委的领导演奏完一场鼓乐。当我们的鼓声落下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位领导的眼泪也一同落了下来。他说，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北京这种破地方还有这样的孩子能这么认真，还这么开心地打鼓！

　　所以就这样，在2008年7月30号的那天，我们是被奥组委的领导亲自派车作为奥运会的现场展演团队入住奥运村，备战奥运会！

　　2008年8月8号是全中国人值得骄傲的日子，在奥运会的场馆也响起了我们的鼓声。也就在那一天，我们中国队拿下了在2008年奥运会上的第一枚金牌。那天晚上奥组委的领导特别的兴奋，召开全体大会说：“从今天起，凡是有咱中国队参加的比赛，凡是有金牌诞生的地方都让凤乐团去打鼓！它这个鼓一打就拿金牌！”

　　所以呀，我们很幸运成为了2008年奥运会现场展演团队当中演出场次最多、媒体曝光率最高平均、年龄最小而且是唯一的一个民营的乐团。就是在世界冠军菲尔普斯八枚金牌颁奖盛典上，通过全球的直播，在那一天让全世界都记住了我们奥运水鼓女孩的身影。

　　一个月的奥运赛事圆满成功，在离开奥运村之前我们姐妹们拥抱在一起流下了眼泪。不仅是欢乐，因为我们回想起奥运梦想在追寻的这一年的过程当中我们所度过的日子，回想起那个所有的窗户上都没有一扇玻璃的房子，回想起夏天没有风扇冬天没有暖气的日子，回想起作为女孩子手上长满冻疮指甲缝冻裂的口子一打鼓就会溅出血来的场景，回想起当大火来临的时候我们奋不顾身去抢救乐器的那种勇气！这一个一个的画面在我们脑海当中不断地浮现，而在那一刻化作了我们站在奥运会上自信的笑容，也成为我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凭借奥运的光环，我们真的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各大晚会的舞台。我们还跟很多的明星大腕同台，甚至我们还受邀去了美国、韩国、波兰各个国家进行文化访问。

　　随着演出越来越多，随着我们的收入越来越高，随着我们的舞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诱惑也在靠近着我们。后来我们觉得我们是老师赚钱的工具，后来我们觉得凭借我们的努力应该可以自己在北京生存了。所以我们当时有一个非常秘密的出逃计划，我们姐妹几个甚至想好了一夜之间带走所有的道具和服装自己出去单干，摆脱两位老师的管理。这种可怕的想法萌生之后，其实两位老师已经默默地看出了我们的变化。

　　有一天她召集我们这些孩子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说：“你们有一天越来越大，不能再站到舞台上去打鼓了你们还会什么呢？你们怎么样才能延长自己的艺术生命？怎么才能让奥运的荣誉一直存在？怎么能够从流星变成恒星？”这些问题的确成了我们当时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

　　所以就在2009年我们的两位老师再一次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在中国演艺市场最红火的时候，他们两位又重新选择办学。他们说，只有从舞台走上讲台才真正是我们价值的延续。

　　就这样2009年的10月份，我们的学校正式成立了。可是迎来的第一批学生只有四个，她们是一组四胞胎姐妹，家里非常的贫困。别说交学费了，连生活都需要我们来资助。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有近半年的时间都没有演出。我们就天天围着这四个孩子转，因为是住宿的学校，孩子年龄小半夜还会哭着找妈妈，甚至还会尿床。

　　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没有演出就没有收入，所以我身边很多的姐妹选择了离开。她们说：“我不想在这么好的年龄就离开舞台。”可是我选择了留下。很多人说我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两位老师的恩情让我不能去辜负。可是我想给大家说，让我最不能辜负的就是孩子的这个眼神，这种求知的渴望的眼神，这就是一种信任！而在这个眼神的背后，我似乎看到了八年前的我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土鸡，多么渴望羽化成凤凰。

　　所以也就在一百天努力过后，在2010年6月1号，这四胞胎姐妹站上了中央电视台六一晚会的舞台。在那一刻我和我的姐妹们在后台留下了眼泪。时间似乎一瞬间倒流回了我站在奥运会上去打鼓，我的两位老师在后台偷偷流眼泪的场景。我一瞬间就知道了这就叫做传承。我一定要陪着这些孩子们长大，看着她们去圆梦。

　　转眼间七年过去了，我们的学校从最初的四个学生，达到现在将近一百五十多个孩子，从过去的一个班级到现在拥有从幼儿班、小学、初中、国际高中一贯制的学校，从过去的一间房子到现在拥有上百亩的校园。我也很高兴的是在我们学校里面，除了常规文化课程的学习，我们要教给每一个孩子打鼓。因为我们觉得鼓就是我们的灵魂，鼓锤就好像是一个接力棒传递了我们的梦想和精神。也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让每一个孩子都要学习国学，传承中国的传统文化；让每一个孩子学习书法，凝神静气；让每一个孩子学习茶道，学会宁静致远；让每一个孩子去学习中国的民族乐器，修身养性；还让孩子去了解中医药养生的文化，传承中国的经典。我们还有自己的小菜园，这可能是创业时的一种情结吧，让孩子们在耕种和收获当中慢慢成长。这是我们独特的一套集国学、国医、国艺于一体的三国演“艺”的教学理念。

　　我也很高幸的是，今年我们的第一届毕业生全部由美国康奈尔学院录取并且全部获得高额的奖学金。康奈尔学院的校长来到我们学校的时候说：“我在这些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中国的文化，看到了中国的精神！”我无数次地告诉我们的孩子：“你们不是留学生，你们是中国文化的使者。我们也不是学校，我们是一个育种基地，我们在培养真正属于中国大地上的优良种子。”他们不仅有高的学习水准和学习成绩，我们希望中国的孩子真的能够拥有扬在脸上的微笑、长在心底的善良、融进血液里的骨气、刻进生命里的坚持。我希望我们都能够坚持自己所热爱的，热爱自己所坚持的，而后去圆更多人的梦想！

　　我从一个山东的黄毛丫头成为一个职业的演员，成为一名老师到现在成为北京凤乐团的副团长。在今年我也会将带着我的学生参加由联合国主办的世界青年峰会，代表中国的青年人。我想这一路走来的蜕变和涅磐重生让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的价值就源于传承。这是八年前站在奥运会舞台上的我，也是刚刚从小土鸡羽化成凤凰的我。今天我也把我的学生带到了这个舞台上，这是那组四胞胎姐妹，我希望通过孩子的鼓声传递一份信念，让我们为梦想而舞！

　　（实习编辑：李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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