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剑：成为一名绿领

天津绿领创始人董剑

　　“CC讲坛”（第十四期）于2016年7月12日，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举行。天津绿领创始人董剑出席并做了题为《成为一名绿领》的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

　　大家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个地方很美？没错，这个地方是位于云南省最西边的一个县城——腾冲县，这个地方叫做北海自然湿地保护区，游客可以通过图中这条栈道直接进入保护区的核心区，去观赏自然美景。但是，根据国家自然保护区条例：所有的旅游开发都不可以进入保护区的核心区，这其实是一个破坏自然的建筑。

　　2013年7月份，我拍下这张照片并调研了这里的环境问题。在这之后我跟很多的环保组织一起把这里的环境问题反映给了国家林业局，反映给了云南省的林业厅，反映给了更多的林业部门。时隔一年多之后，我们收到消息云南省林业厅下令要拆除这条栈道。但是，时至今日这条栈道仍然没被拆除。

　　原因有两点，第一这里的破坏已经发生了，如果我们现在拆除这条栈道，它将造成的是二次的伤害。第二，在这条栈道和这个旅游区开发之初，这个旅游公司就已经流转了当地村民的土地。如果一旦旅游公司退出的话，周边的村民将会带着游客进入到这个湿地去踩踏湿地，那么将造成的破坏是更加严重的。所以说，在生态保护面前村民也需要生存。

　　2010年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发起了环保组织天津绿领。在这些年当中我不知道我已经去过多少地方，我也不知道我看过多少的环境问题的现场。当我身边的人开始逐渐成为蓝领、白领、甚至金领的时候，我选择成为一名关心环境热爱环境的绿领。因为在我看来实现我的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是同样重要的。

　　图中这名牧民是内蒙古阿拉善盟的一个牧民，他在自己家的草场上立了这么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各位领导污染严重”。而且，他为了防止别人把这个牌子拔走他在整个牌子下面砌了一个很大的水泥墩。那换句话说，你用吊车或者铲车你才能把这块牌子移走。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坚决地向所有的人去诉说这里的环境问题呢？是因为这张图。这是内蒙古阿拉善盟腾格里沙漠当中的一个污水排污管道，但很不幸的是它破裂了，褐色的污水从管道当中喷射而出，当我们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污水已经渗入了沙漠渗入了沙漠下面的地下水，而这些管道的尽头就是类似于这样的一个一个的黑色的污水湖，而讽刺的是这些污水湖竟然倒映的是蓝天白云。在这污水湖的旁边有一个同样类似的沙坑里面可能大家看不到任何污水，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用铲车，用沙子把这些污染物盖住了。

　　像这样的污水湖在我们调查当中发现，其实2012年的时候，腾格里沙漠里面还有好多而更大型的污水湖。就是像这样一个罐车在这样的污水湖面前简直如蝼蚁一般，这就是大家可能有些人知道的，震惊全国的腾格里沙漠排污事件。2012年的时候，我们的志愿者去调查这个问题。当时，我们去到这里我们试图往这个湖水里面抛了一块石头。溅起来的污水，几乎跟我们家里用的酱油的颜色差不多。

　　实际上，从2010年开始，当地的牧民就在不断地向社会诉说诉说这里的环境问题。所以在2010年2011年的时候，有些媒体也参与了报道。但是，直到2013年3月22号中央电视台对腾格里沙漠排污事件做了一个专题报道，一下子引发了公众的轰动，很多的公众在问为什么这样的一个恶性排污事件会发生在腾格里沙漠这样的一个缺水区，这样的一个生态脆弱区。可能有人会问什么是生态脆弱区？就是生态抗干扰能力特别弱的一个地区，换句话说这个地方生态一旦被破坏将极难恢复。

　　在这个报道之后我们的志愿者开始持续地跟进这里的整改情况。我记得当时在央视的报道上，这个腾格里工业园的一些工作人员痛心疾首地说，“我们一定要认真整改这里的环境问题。”所以，在之后我们试图向内蒙古的一些环保部门去申请我们要求公开他们的治理计划和治理进展，但是被拒绝了。

　　在一年多之后，我们的一个环保组织志愿者把这样的一个事情又反映给了新京报的记者，新京报再次把腾格里沙漠的排污问题推向了公众。我记得当时的标题就是《腾格里沙漠之殇》这样的一个报道，同样引起了轰动。所以在这之后，我们就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活动，叫做腾格里环境观察团。我们就希望去召集一些关心环境的公众和我们一起去到当地去到这个污染现场，去看一看它们现在的整改情况。

　　我们第一站来到了阿拉善盟环保局。当时坐在我们对面的一个领导都没有，都是他们基层的工作人员，其实也不是领导不愿意接待我们，而是当时绝大部分领导都处于在停职被调查的过程当中。其实我们一开始联络他们，就像刚才说的，他们也是拒绝的，最后在我们反复不断地要求下他们终于答应见我们一面。我记得当时跟我们在一起的有一个北京的大学生，他自己本人就是阿拉善盟的人，然后他这次坐在这里他对对面的这几位工作人员说，他说：“我每次在北京的时候，向别人去介绍我的家乡，我都特别地骄傲。“他说，“我的家乡是在阿拉善我的家乡有美丽的腾格里沙漠欢迎你们过来。

　　但有一天我在媒体上，居然发现这么严重的一个污染事件。居然发生在我的家乡，发生在我美丽的腾格里沙漠里面。我感觉十分地痛心，我希望、我恳求你们能够认认真真地保护好我的阿拉善，保护好我的腾格里。”所以在谈话之后，我们跟对面的工作人员说。我说，“你们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下现在整改情况？”但是他们同样拒绝了。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就自行地去到这个污染区。在一路上，我们被交警查了三次身份证，每次都要求我们把身份证拍照并且把身份证每个号码写下来，而且反复去核对我们本人跟身份证。当我们车开到快要到这个腾格里沙漠污染区的时候，我们发现路跟原来不一样了，就像大家在这个图上看到的一样，他们新砌了一根铁栏杆，所以你的车是无法进入的，所以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从车上下来准备徒步进入这个污染区。但是我们遇到了一群人。我们在来之前，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遇到一群人，果不其然他们试图用各种方法阻止我们进入。

　　他们比方说，你乘坐的车可能是非法运营的，这个地方草场是别人的你们不可以进入。但是我们跟他们说，我们的环保法规定任何公民都有权去监督污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且就在大家看到这张照片。就是我对面的这位，他发现我们的志愿者在用相机在拍摄他的时候，他非常地气愤，他当时一把抓住我们志愿者的衣领和相机带试图把相机从他的脖子上给扯下来，最后被我们志愿者强行地分开。我想大家可能想象到之后我们又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

　　现在有人会问你们这些做环保的人，特别是在面对这种环境利益冲突的时候，你们会遇到危险吗？我想用下一张图来回答就是最后我们坐在了一起，其实我们并没有发生进一步的肢体冲突，因为当我们争吵完之后我们其实都累了。我们坐在一起聊这里的环境问题、聊自己的工作、聊自己的生活、甚至聊自己的家人，因为对他们来说，阻止我们进去只是他的工作之一而已，而他和他们的家人同样生活在腾格里沙漠，同样生活在这片地方，他们同样面临的也是生存问题。最后在我们的反复劝说之下他们终于答应让我们远远地看了一眼整改现场。当然，这个远远地看一眼其实你并不能发现什么问题。

　　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我们几个志愿者又趁着夜色再次去到了这个腾格里沙漠周边的一块，另外一块污染地我们发现有一些企业试图把一些污染的淤泥倾倒在沙漠上，而且正在用铲车把沙土盖在这些污染物上面，我们把我们发现的问题用相机记录下来，并且我们也对这里进行了取样和检测，之后我们通过了环保部华北督查中心去把这样的一个问题反映给他们。这其实也是我们常用的工作手法，就是我们一定要去到环境问题的现场记录和检测环境问题，并且把我们所能掌握到的环境数据、环境信息和现场状况反映给我们国家的职能部门，和他们一起去推动我们现在环境问题的解决。

　　这张图同样也非常地漂亮，这个地方大家可以看到这个远处是雪山再近一点的呢，其实是草原，只不过可能这个季节草不是特别绿，然后再近一点的呢，就是湿地靠我们最近的呢，就是一些沙漠。坐在沙漠上这个小男孩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青海湖边最著名的一个环保人士南加的儿子。

　　但是很不幸的是这样一块美丽的地方在2013年的4月份，我们得到消息这个地方将会被旅游开发。大家能看到这张图上面就是一个模拟图，就是计划在这个小泊湖湿地旁边建设的这样的一个旅游接待中心，而这样的旅游接待中心要建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填平一些地方把土地硬化。那么，将会导致的是这个地方的湿地将会永久性的功能性的丧失。

　　我们知道这个事的时候非常地着急，我们当即通过微博把这个问题发布出来很多的网友跟我们一起在呼吁关注小泊湖湿地的商业开发，所以我们当时也做了一个活动。就是我们让很多的网友一起去举牌，我们这活动名称叫做留住黑颈鹤的歌声，因为这个小泊湖湿地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的栖息地和产卵地。那么很多的网友也跟我们一样举起了牌子在网络上去发出了他们声音，呼吁关注小泊湖湿地开发。那另外一方面，我们也组织了一些当地的牧民与我们在一起讨论小泊湖开发的问题。很多的牧民说：“我们不希望这个地方被开发！我们要我们美丽的小泊湖。”因为对于藏民来说，环境保护或者生态保护已经成为他们文化基因当中最根本的一块。

　　所以我们的志愿者也再次去到当地和当地的牧民一起做了这样一个条幅——“全国环保志愿者呼吁抵制小泊湖湿地开发”。而且我们当时在这个条幅上征集了很多当地公众的签名，以及我们在网络上做了一个网页，就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在网页下去留下他的名字，跟我们一起去联合的呼吁这样的一个事。我们最后把这个条幅和这几份呼吁信一起寄给了国家林业局，寄给了青海市林业厅。而且我们还寄给了这家开发集团的董事长。

　　国家林业局知道这个问题之后，当天他们也通过微博发了这样的一个信息，呼吁大家也一起来保护我们青海湖边美丽的小泊湖。最后，这样的一个投资3亿的旅游建设项目被我们成功地抵制了。我们美丽的小泊湖被保护下来了，这也是我们工作手法。

　　当中常用的一个手段就是我们一定要尽我们所有的手段去让更多的公众去关注和参与到环境保护的实际工作当中来，因为作为我们这样的组织我们其实是非常缺人。缺钱的我们资源是非常非常有限的，那么我们为什么在这样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还能推动一个又一个的重大的环境案例的解决呢？就是因为我们有各位公众的力量，你们的力量才是真正环保的核心力量。

　　这是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多伦县的一个煤化工企业，2012年的时候我去当地去调查发现它们的大气排放和水排放的问题非常严重，我们也是同样通过各种公众倡导的手段，也通过举报和法律的一些手段，推动他们成功地整改。他们甚至带着我们去到他们的厂区内部，去看他们的现代水污染处置设施是如何把一些黑色的废水变成了像矿泉水一样的清洁的排出来。

　　但是，好景不长在2016年的4月4号这家企业的蒸发塘发生了溃坝，它蒸发塘里的污水从坝口流向了村民的土地，污染了周边村庄很多村庄的饮用水。时至今日这些村民还在依靠着这个企业给他们提供的桶装水来度日，而且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事故发生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也就是5月份的时候这家企业由于再次倾倒污水被发现。当时周边的村民就把这三个罐车给拦了下来，并且把这个消息也反馈给了我们。我们迅速地也通过媒体把这个事情发布了出来，也通过举报向相关的政府部门，这个企业目前已经停产了。但是我们忧虑的是这样的一个企业它们什么时候会再复工呢？它们什么时候还可能造成更大的环境问题呢？我们真的不得而知。

　　在这些年当中我们组织在开始创立的时候只有两个人，而到今天我们可能也只有七八个全职。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人加入我们。他们有律师、有记者、有医生、有各种各样职业的人，当他们发现环境问题想要解决环境问题的时候他们就跟我们一样，加入我们成为一名绿领。

　　有时候有人会问，看你们连自己的生存都解决不了了为什么你们还要去做环保？我的回答是，我们做环保就是在解决人最根本的生存问题。如果我们的水都不能喝了，如果我们的空气都不能呼吸了，那我们还谈什么生存问题呢？所以我呼吁更多的90后更多的青年能够加入我们，成为一名绿领为我们共同的生存而奋斗。

　　谢谢！

　　（实习编辑：李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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