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钟孟光
在薪酬、晋升已经不属于记者考虑范畴的情况下，对记者最为有效的激励就是“媒体公信力的参与”。媒体的公信力一旦建立，在位的记者每个人的社会地位都会提高，职业操守、忠诚度也会随之上升。
David在9月3日抵达美国的新奥尔良市时，满目疮夷的凄凉景象让他心里冒出一阵寒意。他提示摄影记者把一位黑人小孩的满脸困惑的表情拍摄下来后，又指向他拍下另一个正望着漫漫洪水发呆的中年黑人的镜头。
“在美国，记者被誉为第四权力，记者的义务就是要把真实的情况如实写出来，并形成自己的思想，告诉你的读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等等。对记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受到尊重和严守职业操守更为重要的了。” David说。
David是美国某新闻周刊的记者，年仅27的他，五年的记者经历使他脸上添了一份沧桑。
公信力永远是第一位
在美国，媒体被称为总统、法院、国会之后的第四权，但这个权力来源于媒体的公信力。David告诉记者，在美国，公信力永远是置于媒体与记者考虑的第一位。“媒体与记者的社会良知得到了社会大众的尊重，是任何一个媒体与记者的生存之道。这比传媒企业赚钱盈利更有意义。”
媒体公信力不只与产品有关，与记者的工作行为也是息息相关的。David认为，记者的职责是生产有品质的产品——稿件，而从事记者工作的都是一些有思想、个性强的人，他们的观点、见解非常需要得到倾听和尊重。“媒体的公信力离不开记者高质量的稿件，高质量的稿件离不开记者精辟独到的思想。以开放的态度保证记者的思想得到充分的尊重，是记者生产优质产品的重要前提。上司交代的命题作文是做不出好稿的。” David说。
美国的记者层级主要分为二种情况，一是非常重视记者，由资深记者制度领军带动整个传媒的精神，如《时代周刊》。二是重视编辑部，由编辑部众多人员来保持新闻品质，如《新闻周刊》。在《新闻周刊》，层级有记者、编务助理、资深编务助理、助理编辑、副编辑、综合编辑、特约编辑、资深记者、资深编辑、执行编辑、总编辑等等。
记者提交选题后，综合编辑(栏目负责人)会召开选题会，记者和各级编辑都参与会议，在会议上，记者陈述自己选题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即在会议上当场拍板决定，而无需经过层层审批。“综合编辑以个人意志封杀记者选题的可能性在美国基本上不存在，而且所谓的综合编辑权力并不大。” David说，“记者甚至可以公开质疑综合编辑的能力与诚信。”
在美国，一篇稿件要过五六关才能上版是很正常的事。但即使这样，综合编辑还是必须经过与编辑们讨论决定，参与讨论的编辑必须在反对意见上签字才能上报主编，给出充分理由后才能封杀记者的稿件。如果记者的选题总被推翻，上交的稿件总是被打回来，那就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当你在会议上争论不过别人、得不到同事的支持，当你看到退稿意见书上众多编辑都对中肯的退稿意见签名时，你只能选择闭嘴。”David解释说。
“永世不得超生”式的惩罚
在美国，记者是一个崇高的职业，用David 的话说，甚至比美国的国会议员更崇高。因此，美国传媒对记者的职业操守是非常重视的。美国媒体对记者的考核指标有二项，一是稿件的质量，二是记者的职业操守。
“记者也是最不受管理的，但有一点是例外，也是最难的：记者的职业操守！这与媒体的公信力密切相关，没有公信力就没有读者，没有读者就没有广告。可以说，记者的职业操守关系到媒体的生存。” David 说。
为此，美国的传媒业对记者违反职业操守的惩罚是相当严厉的。如果记者替公司发软文，或接受采访对象的贿赂。一经记者工会发现，一辈子都不能再进入媒体界，也不会再有媒体聘用你，不论你的声望有多高。“记者和广告文案是二种不同产业的职务。”David 说，“这与中国的一些记者做企业枪手是不能等同的，在美国，那是广告文案，不是记者。”
David 对记者走穴非常反感，“在美国，这种情况一经发现，肯定开除。” David 说，“媒体不允许任何一个记者拿着公司的薪水还替别人干事。” 对本刊记者提到的中国一些记者将已经发表的文章换个题目在其他刊物上发表的做法，David 感到非常不解，“这在美国，记者肯定会被处罚，属于故意侵害知识版权。”
保证记者不走穴的前提是提供高报酬、高福利。“普通记者的收入在美国社会都属于中产阶层，只要是一个记者，买车、买房都不成问题。名记者的价码更高，但一个记者的薪资和他的作品和资深程度是密切相关的。”David 说，“不同的等级会有不同的薪资标准，但稿费与薪酬收入都属于绝对保密的，只有记者本人知道。稿费标准公开，但得奖的作品，奖金是一个天文数字。”
David解释说，美国传媒行业的做法是，提供给记者比“小利”更好的诱惑，使他们不追求小利而失去自己的职业操守，同时告诉他，违反职业操守就是犯了新闻伦理所不容的事情，就没有大利。“在美国，为新闻伦理所不容就是永世不得超生，这样你会去犯吗？”David反问说。
职业升迁让位资深追求
在美国，记者是有高度道德意识的职业，名声对记者永远都处于第一位。“我们并不看重职位升迁，这并不是重要的，我们追求的是资深程度，而这取决于作品的受欢迎与认可的程度。” David说。
资深记者是指在某个领域采访报道了多年、对社会领域了解很深的记者。David举例说，像驻白宫的一些记者有些经历了好几任总统，尽管他的职衔还只是一个记者，但并不影响他的受尊重程度。David以美国ABC News的资深女记者安娜·康普彤为例说，康普彤曾三次随同美国总统访华，第一次是1975年随同福特总统访华，第二次是1998年随同克林顿访华，2002年则随同布什访华。
与中国不同，尽管层级非常分明，但“记者并不都是走这样的职业通道，你是执行主编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重要的是你个人的声望，你的文章得到过什么奖项，等等。”所以，记者和编辑相比，只是称谓上的不同，并没有级别上的差别。资深记者的地位、收入甚至还有可能高于主编。
因此，用David的话说，“优秀的记者不需要升迁，他们只希望建立自己的卓越声誉，因为这比升迁具有更高的价值。”
David认为，在薪酬、晋升已经不属于记者考虑范畴的情况下，对记者最为有效的激励就是“媒体公信力的参与”。记者都想在公信力好的媒体工作和奉献，想做出好稿。媒体的公信力一旦建立，在位的记者每个人的社会地位都会提高，职业操守、忠诚度也会随之上升。“这就像进名校一样，你的社会良知会被大众所尊敬，对记者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回报？”
所以，David认为，资方有没有建立公信力的决心直接影响到记者的忠诚度。
“被尊重的感觉是美妙的！”
David从密密西比大学经济学研究生毕业后没有从事本行，而是成为实习记者。在美国，成为记者的条件是要有产业经验，或是相关科系毕业。此外，还要修习新闻法规课程，了解新闻出版的法律规定。
在试用期，公司会提供培训课程，指导新手熟悉媒体风格和特殊需求，也有一些写作技巧和行业知识的培训，希望能在短时间内胜任。“做记者压力非常大，如果试用期内不能提出可以独立操作的选题，公司就不会在你身上再花费更多时间和金钱。”David回忆说。
David一干就是五年，这在中国传媒业是很难想象的。“我忠于这个媒体，是出于媒体的公信力。” David坦承说，“否则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此外，我的思想与自由也得到了保证，被尊重的感觉是美妙的！”
在此次采访新奥尔良的灾难事件中，David准备以黑人由于种族歧视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为题做个系列报道，影响和改变美国白人公众的观点。在选题会上，综合编辑持反对意见，担心引起白人的过激反对，但得到了其他编辑、记者的支持。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David才得以奔赴新奥尔良。
David显然对现状非常满意，“我并不追求升迁，只想做出更多的高质量稿件，提升自己在业内的声誉。”但他否定了在美国“记者越老越值钱”的说法，“资深记者并不是终身的，需要你用见解独到的、精辟的文章来维持这个地位和名气。如果作品价值与资深记者的名气不符，个人价值就会慢慢褪色。”
不过，David也有自己的烦恼。尽管编辑都是硕士以上学历的记者晋升的，但也会碰到他们本身知识范围不够的情况，这时记者会感到一些挫折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