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明光：建私立艺术馆 为梦想埋单

　　香港翡翠商人龚明光斥资人民币数千万元在上海人民公园开办上海当代艺术馆的举动，被认为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一座非营利性的私立艺术馆，如何寻找到良性的资金再生机制？《第一财经日报》同时采访了业内人士

　　本报记者 董明洁 本报摄影记者 高育文 发自上海

　　由龚明光基金会投资兴建的上海当代艺术馆已经运营快3个月了。这座非营利性私立艺术馆是一座硕大的玻璃建筑，深藏在上海城市心脏地带的人民公园之内。

　　平时在不算拥挤的观展人群中，如果你留意，有时会见到一位长者，他身形清瘦，穿着浅色的休闲西装，里面的衬衫纽扣一直严谨地扣到最后一粒——他就是艺术馆的投资人及馆长龚明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去艺术馆找他时，看到他正在馆里闲庭信步，眼光逗留在一个认真参观展品并细心在本子上记笔记的男孩子身上，嘴角挂着很享受的笑意。“这个馆在教育方面的成绩让人欣喜，它已经吸引来了周围很多大学设计专业的学生。”龚明光说。三十年翡翠传奇

　　龚明光有着双重身份：在担任当代艺术馆董事会主席兼馆长之前，他已经是香港顶尖翡翠商人，从事玉石业30余年，经营着一家大型翡翠珠宝公司。

　　很多香港人的祖籍在上海，龚明光也是其中之一：“我的爸爸是一名海员，上海人。我在上海长到六七岁，然后随父母去了香港。关于上海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记得即使是50年前，上海也已经是一个相当繁荣、具有大都会气象的城市了。”

　　在香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龚明光找到了自己和翡翠的不解之缘：“在香港，我有一个童年玩伴，他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我最早接触翡翠是在他家。头一次看到翡翠，我就觉得自己和它有种与生俱来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描述，似乎很熟悉很亲密。在我日后从事玉石业的几十年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香港玉石界，龚明光以其对翡翠原石的卓越洞悉和判断能力而著称，这也是他在这一高风险行业中胜出的关键因素。他回顾自己掘得第一桶金的过程：“那是1982年，在缅甸。那几年我经常往返香港和缅甸之间买翡翠毛料。那时在缅甸有一个矿，名字就叫‘82年’。地方不大，但是在很头层的地方就能挖到玉石。在外层上稍微有一点表现的，你让工人挖下去，颜色就很绿，很好。我着迷于这个矿，在那儿买了很多石头，总共却没花多少钱。后来把它们一半自己留用，一半转手卖出去，赚下了日后的生意基础。”

　　“那是多少钱呢？”记者追问。

　　龚明光含笑不语，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他说：“几百万港元吧。”

　　在挖得第一桶金后，龚明光靠和国际大牌以及拍卖行合作，达到了翡翠界翘楚的地位。“那时候我感觉翡翠的设计太传统了。其实，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中国翡翠是ARTDECO式的设计，风格很好。但是国外黄金和

钻石在镶工和设计上的优秀传统能一路传下来，中国的翡翠却没有。解放后在镶工和设计上都出现了断层，给人的感觉很老土。我就开始找CHANEL、CD、宝格丽等大牌合作。我们以大牌的镶工结合我的设计做东西，然后拿到拍卖行出售，拍价非常贵。”龚明光说。这样，很自然地，香港的名人明星也注意到龚明光的翡翠产品，龚明光就开始以私人服务的方式给他们打造首饰。但是，对这些名人明星的名字，龚明光严守行规，一字都不肯提。“全民艺术”的造梦之地

　　生意最初风生水起于香港，后来，龚明光在上海开了好几家翡翠店。年纪渐长之后，他把更多的眼光投注于这座故乡城市：“可能很多人有过类似的想法，就是能为自己出生的地方做点事。原来，这个概念在我头脑中比较模糊，没有什么合适的契机去实现它。而在2002年的一天，忽然有一个朋友对我说，人民公园的玻璃花房现在要转让出去，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当时，龚明光的想法还是关于翡翠的：他想租下那座房子，把它改造成一个翡翠展馆，展示优秀的翡翠设计作品，也不时地举办其他各种顶尖珠宝玉石的优秀设计。可是，后来他的想法却改变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只展示翡翠太可惜了，不如盖一座艺术馆。”

　　“这种想法的改变有没有受其他人的影响，比如说政府的意向？”记者问。

　　“一点也没有，纯粹是我个人的意愿。”龚明光认真地回答，他补充说，“人民公园在这座城市的心脏地段，是块宝地。它对很多上海人来说是个特别的地方，伴随着他们的成长和老去，影响着他们的记忆。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盖一座当代艺术馆，在我看来，是件更具深刻意义的事。”

　　龚明光一掷人民币2000万元，把人民公园原来的玻璃花房改造成了上海当代艺术馆，在这里展开了他的另一个奢侈梦想——这个梦想是关于“全民艺术”的。“这座馆开办在人民公园里，是想强调它终究将是一座人民的艺术馆，它的理想是‘全民艺术’。”龚明光说。

　　龚明光看上去文质彬彬，有一种旧式知识分子的清奇气质。他喜欢喝普洱茶，家里收藏着傅抱石、张大千、李可染的字画。这样的一个男人，又为什么会致力去建筑一座当代艺术馆呢？龚明光笑着说：“其实我也很现代，比如我非常迷

高尔夫，会有很多时间泡在球场上；重要的是，我喜欢完全陌生的、跨领域的、新鲜的感觉。进入当代艺术这个领域才3个月，我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成了好朋友，是我此前几十年都没有可能接触到的。

　　人们有时候难以厘定理想和梦想的区别。以一己之力打造一座庞大的艺术殿堂，其中很多压力不是常人可以肩负的。

　　龚明光看着这座由香港设计师刘宇扬打造的充满现代感的玻璃建筑，很感慨地说：“一直想为上海做点事，它给了我美梦成真的感觉。”为了这个美梦，龚明光租用了这个地块10年，“租金可以说很高”，但具体数目他没有透露，只是透露了

装修整建费用是人民币2000多万元，然后，粗略计算每年开馆的基础支出，也大致在人民币800万元~1000万元左右。记者问他，以翡翠生意的收入来支撑这里的开支，应该没有问题吧？他沉思了一下说：“还可以。不过艺术馆以后也会运用各种方式来吸引其他方面的资金，包括一些公司会员和个人会员的赞助等。”

　　龚明光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展览做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以后，会有大的公司会员和个人会员来赞助。在国外，有很多社会捐助方式，比如基金会捐款、大公司捐款、私人捐款。眼下的中国捐助来源还比较少，大家通常也只习惯一些慈善捐助、福利捐助或者捐款助贫助学，可是我想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是倡导为艺术文化教育做捐助的时候了，它对人群产生的影响会更深更远。”当代艺术馆日常的门票价格是20元，学生票10元。这是明显的非营利价格，不过艺术馆内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意大利餐厅，龚明光希望它的经营能给场馆带来一些收益。有时候，尤其是在周末，也会有一些公司租用场馆的地盘举办活动，对当代艺术馆来说，算一种资金再生方式。

　　艺术馆开业3个月以来，举办了“皮尔和吉尔回顾展”、“今日瑞士设计展”，在圈内获得了良好评价。明年春节期间，艺术馆准备推出“虚拟的爱——当代新艺术”，然后是“艺术制造意大利”。龚明光表示，除此之外，艺术馆也会更关注上海本土文化的现实和扶持本土文化艺术力量，支持那些国内最优秀的原创艺术家。“在2006年，你们将在当代艺术馆看到关于他们的很棒的展览。”龚明光说。在翡翠宝石界，龚明光被评价为一个“冷静、理性和极度注重细节”的人，可是这一次，他不计代价、不怕弯路开办当代艺术馆，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在做一件热情、浪漫但又极具冒险的事。龚明光说：“现在上海人去博物馆、艺术馆的百分比还比较低，不过，等这些参观学生长大了，事情就会不同——我希望他们像伦敦、巴黎、纽约的孩子一样，在艺术气氛中长大。而这座艺术馆，将是他们成长记忆的一部分。”

　　记者手记

　　为梦想埋单的方式

　　在上海，和当代艺术馆最具可比性的是多伦美术馆。它们同样是以非营利为特征、侧重于当代艺术展示的场馆。谈到钱的事儿，多伦美术馆策展人顾振清表示出一定的担忧：“会有一定的生存危机。中国和外国的国情不大一样，在国外，非营利馆背后都有强大的基金会体制支撑，比如美国，有很多基金为这类场馆提供免费赞助，场馆在门票、衍生商品等方面也有自身造血机制；在英国，这类艺术馆甚至可以靠卖彩票以获得资金。总之他们的资金形成体制相对来说很完整。中国社会则尚无明显的政府政策来帮助非营利场馆的存活，场馆自身必须寻找到好的资金再生机制，否则容易遇到现实问题。”

　　相对于上海当代艺术馆，顾振清所在的多伦美术馆有一定的政府背景，它是一家由国资委出资的非营利性美术馆，但顾振清表示，政府提供的资金只够日常开销的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二一直令多伦美术馆头痛。一段时间以来，多伦美术馆以做展览、找赞助，与跨国企业、基金会、国外画廊及私人机构合作的方式解决了一部分的资金问题，最后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资金难有着落。

　　如艺评人李旭所说：“艺术馆是很昂贵的游戏。但是当代艺术馆的出现是件好事。因为眼下上海的艺术场馆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艺术展示的方式也很单一。这两年出现了证大现代艺术馆、多伦美术馆、当代艺术馆，其中最大的意义在于它们会促进整个上海艺术生态的繁荣。涉及定位、涉及资金，它们可能会走一些弯路，但一切弯路对于发展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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