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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我:撕开中产生活的虚伪面纱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04日 00:24 财经时报
本报记者 吴小曼 2002年,当陈希我的长篇小说《抓痒》出版,围绕“抓痒”及陈希我的极端写作在文学界就争论不休,直到今天。这可能也是他出书比较困难的原因,因为他并不懂得用中国式的含蓄,来表达人性的复杂和夫妻情感的紧张,而是用了“血淋淋”的对抗来展现物质丰富,精神生活却相对匮乏的一代人即所谓的中产阶层生活的沉闷和无聊 “变态、肮脏、恶心”,点开陈希我的博客留言,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字眼。“不忍读下去,很难读完。”与部分读者感受相反的却是一些文学评论家的溢美之词:“中国的耶利内克、一本探求当代人精神困境的伟大小说。” 2002年,当陈希我长篇小说《抓痒》出版,围绕“抓痒”及陈希我的极端写作在文学界就争论不休,直到今天。这可能也是他出书比较困难的原因,因为他并不懂得用中国式的含蓄,来表达人性的复杂和夫妻情感的紧张,而是用“血淋淋”的对抗来展现物质丰富,精神生活却相对匮乏的一代人即所谓的中产阶层生活的沉闷和无聊。 那些被日常生活遮蔽的人性黑暗,在他的小说中有淋漓尽致的表现,这些对“暴力”的细节描写恰恰构成对读者的冒犯,所以很多读者都有“恶心、压抑”的感觉,但这却获得了很多评论家的肯定,认为他揭示了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他的《冒犯书》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再次引发争议,据说同样有删节。在接受《财经时报》的采访中,陈希我并不觉得自己就是“暴力崇尚者”或者天生就喜欢变态和肮脏,而是觉得写作应该诚实,不是为了掩盖虚伪,因为人性的弱点决定了你一定要进入婚姻这个误区。唯一的出路就是摆平自己,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是最彻底的绝望,最大的残忍。 我不是个崇尚暴力者 《财经时报》:你曾提出写作就是冒犯,这次干脆把小说集命名为《冒犯书》,究竟是想冒犯读者、评论家还是传统的文学审美? 陈希我:冒犯一切应该冒犯的。 《财经时报》:这些年来,你说你出书一直很难,且多有删节,《冒犯书》也一样吗?这究竟是出于你对“暴力美学”的坚持,要展现被生活遮蔽的一面,还是你的小说带有太多猥亵的成分,破坏了人们的阅读期待? 陈希我:《冒犯书》与我的大多数小说一样,也曾在多家出版社或出版商间辗转,最后抽掉了《遮蔽》,其他章节也做了处理才得以出版。从我的作品中读出猥亵成分,是读的人的猥亵,我心中并无猥亵的快感。我深知,猥亵是没有力量的,黑暗才有力量,但是归根结底黑暗也没有力量,只有深刻地看到了黑暗,并且打破黑暗,才最有力量。这并不只是展示。也许我作品中客观体现出了暴力,但是我不是个崇尚暴力者。 我不喜欢变态和肮脏 《财经时报》:很多读你小说的读者都说不忍读下去,想质问你为何那么喜欢变态和肮脏的东西,是不是你心理有无限的黑暗,或者你受日本文化影响太深? 陈希我:我并不喜欢变态和肮脏,没有人天生喜欢变态和肮脏,但是我们生存在困境之中,只有从变态和肮脏中出发,才有意义。 那些不承认黑暗的人,只是自欺欺人——或者虚伪,或者已经被规训了。这跟日本文学没有多大关系,努力认识和揭示黑暗,是全人类伟大文学的共同品质,只不过,日本文学做得比较好。我们不能接受,只能说明我们的文学还太幼稚,太浅薄,太矫揉造作。 《财经时报》:我们都知道你有一段日本的生活经历,比较喜欢日本的一些文化,对他们的文学作品也多有推崇,如今还有人在你的博客留言骂你的“日本经历”,说你喜欢展现人性之恶。你怎么看? 陈希我:我们对日本文化有极大的误读。出于受伤者的心态,我们习惯于从负面上理解日本文化。弱者对强者的不服心态往往是将之妖魔化,而不是冷静研究,客观看问题,而且是集体无意识。那些骂我的人,他们其实不了解日本,只有义愤,是无济于事的。我的日本生活经历让我逃出了这种窠臼,是我的幸运。 实际上,揭示人性恶,并不是日本特有的命题,而是人类共同的命题。自从有了人类,恶的问题就出现了,一直伴随着我们,人类越是进化,恶的问题就越尖锐,到了所谓文明社会的今天,更是如此。实际上,关注恶,正是因为我们有了作为人的自觉,猫狗是不关注恶的,因为它们没有这种自觉,没有善恶的冲突。 《财经时报》:的确,人性之恶也并不是在商业社会才有的现象,它是人性的一部分,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可一旦表现在艺术作品中,总是会给人带来很多的争议。面对作品发表难的压力,从《冒犯书》来看,它比起《抓痒》已经有所妥协,这是不是你有意在做调整? 陈希我:没有调整,从写作的时间上看,《冒犯书》写作时间相当长,最早的几章是在《抓痒》之前写的,而写在《抓痒》之后的《带刀的男人》和被抽掉的《遮蔽》,甚至比《抓痒》更尖利。只能说,在早年的写作里,显性的暴力比较少。谢有顺在评论我早期的作品时说我很少直接写人物的死亡,不用死亡来简单解决人物的内心绝望。他说得很对。实际上,我后来的作品虽然免不了写到死亡,但是死亡不是主要的,因为在死亡之前,他们已经死了,重要的是他们经过了惊心动魄的挣扎。 《财经时报》:比如《晒月亮》,它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当下社会的现象上,一群物质生活已经富足的人,他们在精神上除了追忆那个纯情时代外,大多陷入无聊的日常琐事中。对这种无聊、庸俗的生活展现,几乎贯穿在了你整个的创作中? 陈希我:我并不对揭示无聊、庸俗的生活有多大的兴趣,这种写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经泛滥成灾,几乎成了一种时髦。那些作品是平面的,往往用无聊来对抗无聊,用庸俗来认可庸俗,连调子都是那种懒洋洋的。但是我的行文却是急促的,因为我要表达,我难以遏制。 当然我也写了无聊,但是我要表达的是深渊。比如《晒月亮》,并不是一对少年男女企图身体之爱,而是他们明明爱着对方、要拥有对方,却不得不费尽心机设计圈套,让别的男人去占有女方,把女友献出去。这是怎样的黑暗深渊! 自我欺骗是最大的绝望 《财经时报》:感觉《抓痒》要凌厉得多,它同样是在写物质生活丰富的人,精神处于困境中,夫妻情感、家庭关系,那些温情脉脉的东西完全被撕开了? 陈希我:在《抓痒》之前我写过《补肾》,就是《冒犯书》的第三章。也许你会觉得它写的是夫妻生活的慵懒,但是我想提醒你,《补肾》的重点却在短短的最后一节。 夫妻关系的慵懒不算什么,也没有背叛,他们在婚姻内坚持:妻子给丈夫补肾,为的是丈夫自慰下去,让生活继续下去。这也是《抓痒》里的景象。这是没有问题的问题,问题之下的坚守,黑暗之下寻找光。为什么我不写男女主人公贫困、衰老、搞婚外情被人指责为不道德?不,他们很道德,都不是这问题。我要撇开这一切杂七杂八的皮囊,让人们直接看到人生的骷髅。这才是真正的凌厉,凌厉是必须建立在深度之上的,不是发蛮劲。 《财经时报》:这可能也是很多人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一直以来被认为最亲密的夫妻情感、家庭关系的真实一面完全被暴露了出来。 陈希我:一切冠冕堂皇都意味着伪装。所谓亲密,人跟人之间的亲密往往不可能长久,要使两个人相视如仇,就把他们长期绑在一起。很多时候夫妻就是这样绑在一起,这是婚姻的荒谬,婚姻就是要把两个人一生绑在一起,不能发展。爱情发展了,成了婚姻;婚姻发展了就成了婚外恋,所以就不能发展。这世界上什么都要发展,婚姻则不能发展,为什么?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伦理命题。特别到了现代社会,人类已经有了自觉的意识。 《财经时报》:这恰恰是很多作家一直忽略的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从这个方面来说,你是不是中产写作?实际上是有意探讨现代人的精神出路,却为什么不能为都市普遍人群接受? 陈希我:我不知道中产写作是什么概念,如果中产表达的是一种经济状况,那么这是写作的基础。长歌当哭,是必定在痛定之后的。当然也可能痛定之后不长歌了,中产之后不写作了。 关键看你有没有心灵冲突。至于不能接受,我想就是出于这种没有了痛感,或者不愿意让自己去感受这种痛感。 现代人是很虚伪的,一方面渴望精神突破,一方面又不敢玩真的;一方面享受着现代化的好处,一方面又虚伪地向往着远古,总之是企图让自己在缱倦和遮蔽中过着,而我是经过大的起落的。 我曾经比中产还要中产,但是在短暂的时间内,落到了困顿。落入底层不甘,回想富裕又虚妄,这也许就是我比他们具有冲突的原因。 《财经时报》:这种血淋淋的婚姻关系,没有用出轨等通常小说的方式去处理,而是想把它本质的问题提出来,但你却用了网络虚拟的场景来展现人性的多面,这是不是一种不彻底,或者并不是深层对人性的绝望? 陈希我:反抗婚姻有出路吗?离婚?再婚?婚外情?都没有出路。不婚也不是出路,你见哪个不婚的人真正过得好的?人性的弱点决定了你一定要进入这个误区。唯一的出路就是摆平自己,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是最彻底的绝望,最大的残忍。 我心中没有读者 《财经时报》:现在很多作家都在受市场、读者的阅读爱好左右,在他们看来,你过于“残酷”或者极端的写作会影响阅读者的情绪,为了迎合大众口味,会不会改变以前的风格?你的书发行情况怎样? 陈希我:应该有一定的发行量吧。我担心的却是,这些读我作品的读者,他们为什么来读?为了勃起?谢谢你别读,自有特别为你准备的作品;来接受残酷,接受冒犯,也没有完全读懂我。冒犯的深层是绝望,更是对我们作为人的悲悯。 有人评价《红楼梦》,没有恶人,但却产生了悲剧。这也是我所追求的。我的作品里也没有恶人,没有罪魁祸首,相反往往有光,虽然是黑暗最底层打开的光。我当然不可能去迎合市场,我甚至心中没有读者。真正的读者不是你花枝招展招引来的,是天生跟你有感应的人。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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