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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曙/文
这里说的《十诫》，是同名电影的文学本，作者栏由波兰电影导演基斯洛夫斯基和皮斯维茨共同署名。由于我的孤陋寡闻，对皮斯维茨其人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是否是这一系列作品创作思路的主要提供者，也不知道他是否仅仅是一个打下手的。所以按习惯，我仍然把《十诫》看做是导演基斯洛夫斯基的精心之作。
看电影《十诫》前，我已经看过基斯洛夫斯基蜚声一时的《红》、《白》、《蓝》，一般来讲，基斯洛夫斯基的作品都能获得一批相当忠实的拥趸，也会遇到剧烈反对，有人很讨厌，但它会给人留下印象，因为基斯洛夫斯基坚持了一条相当鲜明的创作路线。记得是2003年，就看到了《十诫》的文学版，全书328页，铜色封面，“十诫”两个黑体字几乎占了封面的一半，非常郑重其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十个电影故事”。当时作为电影资料顺手买下，阅读它，则又隔了一年多。
坦率地说，在每一个写作者的内心深处，作家是有等级的，电影导演则是另一个序列，它和小说作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除了他们干的不是同一个行当，缺乏可比性外，还因为从对人类精神世界的影响力度上来看，最优秀的作家和最优秀的导演，仍然很难摆在同一个级别上来谈论。这一点，可能是由于创作介质的不同所决定的，电影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而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他真正需要面对的难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的心灵。举例而言，如果把托尔斯泰或陀斯妥耶夫斯基这样级别的人物抬出来，与之匹敌的导演确实不可能存在。
这种比较，也就只是那么一说，意义不是很大。但这样讲讲，可以使我们对电影和小说都保持一段距离，了解其大致的区别，虽然这种区别有点朦胧。看完《十诫》，原来心里就有点模糊的电影和小说的区别，可能会更加模糊。在我看来，《十诫》几乎是一本像模像样的短篇小说集，而且比大量不着调的当代作家要写得好太多了。
这样说，基于两个理由。
一个是从写作技术或写作风格上来谈的。《十诫》老老实实讲了十个故事，当然，它经过了电影式的戏剧化处理，其中有得有失。主要谈其中得的这部分，它不冗长，不自恋，细节扎实，文风干净，令人读下来如行云流水，作者所有要讲的话，彻彻底底由一个故事来呈现，而这套叙述功夫，当代作家几乎丧失殆尽。这样的写作风格，使这本书里的每一句话都变成有用的，有指向性的，因此也就叙述有效。仅此而言，就足以以该小说家为师。看完很多小说还不知所云的原因，通常在于以其昏昏，妄图使人昭昭，作者本人脑子里一团糟，却希望用大量的语言堆积混过去。这一点，《十诫》文学本的叙述不失大家风范，没有什么糊弄人的地方和垃圾情调。此外，作为一个电影文学本，它也没有什么近景远景之类的技术词汇，不人为制造阅读障碍，却能做到让人在看完文本的同时，也能够基本享受到欣赏一部电影的风采，这是它的不易之处。
另一个让人想要高抬它的冲动来源于它的创作着眼点。《十诫》的起点很低，作者序中说：“最后我们决定，把《十诫》安排在一座拥有上千个窗户的大住宅楼里，在每一扇窗户后面——我们对自己说——都住着某个人，他的大脑，他的心，还有他的肚子，都会值得我们往里瞧一瞧。”这是一个相当普通而正宗的创作切入，创作者希望通过这些日常生活的感受来讲述爱、讲述激情、讲述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针刺疼痛的害怕，但创作者并没有逗留于此，日常生活的这些素材在基斯洛夫斯基那里被组织起来，迅速指向形而上的命题。虽然创作者有意识地不去寻找答案，“因为找不到答案本身就是一种痛苦的感觉。”在这里，基斯洛夫斯基直接谈论了《十诫》故事和“十诫”的关系：“我们意识到，这些诫命——从它们存在至今已经几千年了——哲学和意识形态从根本上从来没有对它们提出过质疑，尽管它们每一天都在被违反。”这种形而上的挂钩，和对人们内心现存生活秩序的质疑，能让人很快联想到一大批最优秀的作家，因为它很经典。它接触到了一个基本命题，即我们到底为什么在创作。
放到浩如烟海的文学巨著中，《十诫》文学本可能谈不到优秀，甚至让人感觉到还有点夹生，有点作。因为这一已被列代文学大师确立起来的标准实在太高了。但《十诫》具有优秀作品的品质，另外，对于疲弱不振的当代小说来说，它的很多长处简直可以作为一帖药。就类似我这样的文学习作者而言，基斯洛夫斯基作为一个值得尊重的名字，是没什么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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