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莫：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

　　蔡天新/文

　　地中海的心脏

　　出发那天，向来秋高气爽的马德里却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样的天气一路陪伴我们，穿过比利牛斯山脉，再沿着法国的蔚蓝海岸，一直延伸到意大利的伦巴第大 区。当飞机降落在米兰的马尔彭萨机场，窗外仍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没想到，等到飞机再度升空，穿过厚厚的堆积云，那上面不仅阳光灿烂，而且可以见到阿尔卑斯山巅的积雪，欧洲最高的勃朗峰历历在目。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飞机在佛罗伦萨的外港里窝那进入到地中海，那座港市曾经诞生过我喜爱的画家莫迪里阿尼，他以擅长描绘忧郁长脸的女性著称。红瓦的房子沿着海岸线延伸，向内是群山峻岭。里窝那是仅次于热那亚的意大利第二大港，可是，从飞机上看下去，却像是一座小山村，若不是空姐肯定的答复，我还不敢相信呢。

　　飞机来到海上，继续向南偏东方向飞行，穿越了撒丁、科西嘉与亚平宁半岛之间的第勒尼安海。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一块陆地在前方隐隐显现，飞机在下降过程中，奔向一块高高突兀的岩石，让我感到有些焦虑。没想到滨海的山脚下有一块平坦的土地，那正是地中海的心脏——西西里岛首府巴勒莫的近郊。在飞机前轮着地的一刹那，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由马龙·白兰度主演的影片《教父》。

　　黑手党的故乡

　　1972年，影片《教父》上映，一举捧得当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等项大奖，随后成为一个影响甚广的社会现象，并使得西西里岛和黑帮组织几乎划上了等号。

　　在历史上，西西里岛长期被各个异族占领，它归属意大利也是十九世纪后期的事情。《教父》与西西里最大的瓜葛，并非因为电影里的主角和原型出生在岛上，而是由于Mafia(黑手党)一词起源于700多年前的一次西西里起义，当一个巴勒莫少女在结婚那天被占领军的法国士兵强奸以后，西西里人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他们袭击见到的每一个法国人，并提出了Morto Alla Francica, Italia Anela(消灭法兰西是意大利的渴求)的口号，而Mafia正是这个口号的首字母缩写。

　　国际机场位于巴勒莫西郊，离开城区不足30公里，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却是在城东，正好又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巴士足足花费了70分钟才抵达终点。旅客信息中心已经关门，在路人的指点下，我拖着行李箱，走在马凯达大街(Via Maqueda)上。当我路过一家中国餐馆，神色庄重的温州人柯老板和我招呼，随后把我引领到附近的一座深宅大院里，那里面有一家价格还算合理的旅店。

　　可是，大门里面漆黑的天井让我感到有些恐惧，尤其是因为这是在西西里岛，因此我以价格偏高为由表示了犹豫。柯老板认为不可能找到更便宜的旅店，况且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他有些不耐烦地告辞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再次出现在他店里时，面貌已经焕然一新，我不仅在邻近的小巷里找到明亮温暖的家庭旅店，价格也低了十欧元。柯老板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为我倒上一杯啤酒，并邀请我共进晚餐。

　　席间，柯老板告诉我，西西里岛的中国移民数量近年来激增，经济力量逐渐壮大。餐馆里的顾客大多数是有色人种，尤以红海边的厄里特尼亚人和印度人居多。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当三位黑人顾客要求添加新菜时，柯老板置之不理，而他们居然没有任何不悦。次日下午，当我在港口附近的一条商业街闲逛，发现一家正准备开张的中国服装店，老板正在训斥员工，我探头一看，背影非常熟悉，原来正是柯老板。在那一瞬间，我认定他就是岛上黄种人的黑手党头目。因为在我来西西里之前，就有好心的朋友告诉我，岛上的中国人中间存在着黑手党组织。与此同时，一个古怪的念头掠过脑海，若是我隐名埋姓留在岛上，像《教父》里的汤姆那样，做黑手党头目的乘龙快婿，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卡布其尼大街

　　翌日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推窗发现，巴勒莫上空万里无云，气温上升，只需穿一件衬衫。可是，街上的游人仍十分稀少，毕竟已过了旅游的黄金季节。简单的午餐以后，我先是沿麦凯达大街步行向西，路过昨晚喝酒的贝尼尼广场 ，旁边的那座中世纪教堂虽然破旧，但色彩斑驳得恰到好处，仍然被印制在折叠的导游图首页。再往前，我看到一个圆形的喷泉，四周环绕着形态各异的人物雕塑。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看到四个角落的房子不仅相似，而且各由一位国王引领，他们的雕像有两层楼那么高，场面十分有趣。或许是历史过于悠远，或许是地中海的雨水太多，街道显得有些幽暗。我左拐进入曼努埃尔大街，见到一座小教堂，一场婚礼正在筹备中。再往前不远，就是大教堂了，在天主教国家，每一座城市的中心地带都有一座体积庞大的主教堂，比起市政厅来更引人瞩目。巴勒莫大教堂内部并无特别之处，惟一吸引我的是外部的图案装饰，其流动的姿态与广场上飘动的树枝和绿叶形成了一种互动。

　　沿着曼努埃尔街继续向南，十分钟以后，来到卡布其尼(Cappuccini)大街的交汇处，在那条街道的南端，坐落着世界上最大的卡布其尼墓地，里面安葬着八千多位卡布其(Capuchin)兄弟会修士。这个兄弟会本是天主教方济各会的独立分支，创立于十六世纪初，他们以自制的尖顶风帽、蓄须赤足、生活简朴著称并区别于其他教派。

　　我在地图上发现，那块墓地所在的街区名字也叫卡布其尼，至于它是否就是著名的奶沫咖啡的发源地，就不晓得了。据我所知，意大利为人类贡献出来的两大美食——比萨饼和空心粉，均源于罗马以南的那波利。虽然意大利的经济主要依赖于北方，可是在饮食和风土人情方面，南方无疑更胜一筹。

　　返回马凯达大街后，我继续向西行走，见到路两旁时装店多了起来，还有剧院，意大利人酷爱戏剧和音乐是有名的，尤以歌剧最为擅长。我想起昨晚在回旅店的马路上认识的英国人卢克，他是伦敦一家大饭店的调酒师，不仅写诗，也是个戏剧迷，我们一起去了贝里尼酒吧，正是他告诉我，今年推迟宣布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他的同胞剧作家哈罗德·品特，他还声称，品特的每一部戏他都看过了。

　　卢克有所不知的是，以戏剧和诗歌见长、最让他引以为傲的同胞——莎士比亚与西西里岛的瓜葛。众所周知，莎翁最为世人称颂的诗歌是十四行诗体的，而这种形式正是由所谓的西西里诗派所创立的，那是在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欧洲大陆还处在黑暗时代。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十四行诗成为其主要的诗歌形式，但丁和彼得拉克都加入了写作行列，这一形式在十六世纪传入英国后，一度成为全欧洲的主要诗歌形式，就如同五言律和七言律一度曾是中国诗歌的主要形式一样。

　　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

　　值得一提的是，餐馆老板的千金并非我在巴勒莫看见的惟一的美女，当我离开马凯达大街，向北走到海滨公园，看到一对新人正在草坪上摆POSE照相，他们刚从教堂举行过婚礼出来，提婚纱的男童跟在后面，摄影师扛着机器忙碌不堪。我也随手拿出数码相机抓拍了几张，新娘的倩影被摄入其中。海滩近在眼前，可是我不敢往深处走去，许多年以前，我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的海滨就曾得到过警告，海滩是一个危险的地带，尤其到了黄昏时分。

　　返回旅店的路上，我路过一个栽满大榕树的公园，其中一棵号称世界上同类树种里占地面积最广的，足足有一百平方米吧，躯干底部露出许多空隙，可以让成人随意穿过。在公园的四周，坐落着许多露天咖啡座和餐馆，其中一家形式奇特的凉棚吸引了我，我停住脚步，正在为晚餐做准备的女招待大方地走到我跟前来。丰满的身材勾勒出优美的曲线，我突然发现，这可能是我在巴勒莫遇到的最迷人的姑娘了，她甚至让我想起不久前看过的电影《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

　　这是我所看到过的最富音乐感和优美画面的战争题材的影片。有趣的是，这部电影是根据一部自传体的小说改编的，作者卢西安诺·文森佐尼是一位老资格的电影编剧，比他年轻三十岁、战后出生的导演约塞夫·托纳多尔却说服他并亲自参与改编，把故事地点转移到自己熟悉的故乡西西里岛，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中文片名。

　　巴勒莫的两天之旅很快就结束了，我乘汽车出发去西西里东海岸的商业城市卡塔尼亚。由于黑手党的存在，阻止了巴勒莫经济的发展，尽管它仍是首府，可是经济中心和交通枢纽这个位置逐渐让位给卡塔尼亚了，在那里还可以看到欧洲最高的活火山——埃特拉火山。汽车驶上

高速公路不久，我看见右侧的指示牌显示，第一个出口恰好就是电影导演托纳多尔的出生地——巴格赫里亚(BAGHERIA)。

　　值得一提的是，在卡塔尼亚西侧有一座六万人口的小城——卡尔塔尼塞塔，那里居然诞生了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戏剧家皮兰德娄和诗人夸西莫多。而城北的锡拉库萨(古称叙拉古)则是古代世界最伟大的科学家——阿基米德的出生地，除了年轻时曾在埃及求学以外，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西西里岛度过，包括杠杆原理和浮力定律等等都是在故乡发现的。难怪我遇到的一对挪威情侣告诉我，他们打算在这座岛屿住上一个月，以便有时间把每一座历史名城细细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