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天才的服药丑闻

　　本报特约撰稿 George Ford 翻译/杜然

　　投手定了定神，准备投球。这一次投球非常重要，但他好像有点心神不宁，因为他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拿下下一个击球手。

　　下一个击球手正在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威胁。这位击球手名叫巴里·邦兹(Barry Bonds)，对于投手来说，没有哪个击球手能比他更令人生畏。

　　许多投手的投球速度都可以达到时速100英里。如果击球手被球打中的话，甚至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伤害。但是邦兹的右胳膊被一个特殊的塑料防护保护着，投手对他奈何不得，而只能受他的威胁。

　　由于心神不宁，那名投手投出了4个坏球，这也就是说击球手可以达到一垒的位置。下一个击球手就是邦兹。当他脸上写满不屑，跨着大步向本垒走去时，观众席如期爆发出吼叫声。

　　旧金山巨人队的球迷们正等着出现一次能把球打进海里的本垒打——这是巴里·邦兹最擅长的。旧金山

棒球场坐落在旧金山的市中心，靠近旧金山湾，于2000年投入使用。臂力强劲的左撇子击球手(比如巴里·邦兹)在这座球场打球时有可能把球击进旧金山湾。这种时候，击球手走着回到本垒都没关系。

　　当邦兹来到本垒板时，守队重新安排了防守策略。绝大多数球员都跑到了球场的右侧，因为他们知道邦兹此时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击出一个本垒打。既然他是一个左撇子，球肯定会击到球场的右侧。

　　通常把守一场比赛最后几局的投手称为“终结者”，因为要想从他们身上得分太难了。这次的“终结者”显然有点畏惧邦兹，但他想：“这个家伙已经老了，如果我的投球速度足够快的话，他不可能击中。我一定要把球投到右侧。如果我能让他出局，将来我一定要告诉我的孙子。我一定能成功……”

　　在击球的时候，邦兹的判断非常精准。他从来不会挥击坏球(三次挥击坏球，就要出局。但是击球手只能在一瞬间作出判断)。如果邦兹认为一个投球是坏球，大多数裁判会想既然世界上最伟大的棒球球员都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球，他们也就不会表现出异议。

　　投手看着接球手。接球手做了一个低球的手势，然后向邦兹靠近。他希望投手别手软。投手看了一眼一垒的跑垒员，口中念念有词，好象是在祈祷什么。投手轻轻地抬起腿，身体略微后倾，然后使出全力，把球投了出去，速度像子弹。白色小球飞行了18.4米，这个速度普通人肯定是追不上的，但对于邦兹来说，这个球的速度简直就是太慢了。

　　手臂的肌肉已经绷紧，他举起枫木球棒，猛力击在牛皮做的棒球上，击球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球场。球飞进了旧金山湾。开始的时候，球迷们都瞪大了眼睛，随后全场爆发出欢呼声。海面上有20多名球迷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驾着皮划艇或者趴在冲浪板上，向落球的地点发起了冲刺，就像海鸥看到了海里的凤尾鱼。一般情况下，球会在海面漂浮20秒钟，然后下沉；但是这些疯狂的球迷只要二三秒钟就能抢到这件难得的纪念品。

　　自从巨人队的棒球场于2000年8月开始启用以来，共计53个本垒打把球打进了旧金山湾，其中32个是由邦兹打的。

　　邦兹慢慢地绕场跑了一圈，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球迷很享受欢呼的过程，而且让对方的投手痛苦的时间更长一点也不错。

　　曾经在一段时间里，邦兹的奔跑速度比他的击球更令人畏惧。20年前，当他在匹兹堡海盗队开始其职业生涯的时候，他完成了16个本垒打，但是偷垒达到了36次。在美国棒球界有一个300-300俱乐部，成员必须拥有300次本垒打和300次偷垒的成功纪录。截至今年6月10日，这个俱乐部只有4名成员：巴里·邦兹、他的父亲博比·邦兹、他的教父威利·梅斯，以及安德烈·道森。除了300-300俱乐部，还有400-400俱乐部和500-500俱乐部，巴里·邦兹是惟一的成员。在棒球历史上，没有谁拥有过邦兹的速度和力量。他完全是在另外一个层面上打球。

　　在2001年，邦兹打出了73个本垒打，这打破了单个赛季本垒打的历史纪录。在这一年，他还把自由上垒(当投手投出4个坏球之后，击球手可以移至第一垒)的历史纪录提高到了177次；在2002年，他把这一纪录提高到198次；在2004年，他再次把纪录提高到232次。他曾经7次获得最有价值的球员称号。

　　当然，邦兹的收入也不菲。截至本赛季末，他在整个职业生涯中的收入超过了1.7亿美金，这比世界上一些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还要高。绝大多数的棒球运动员都参加了职棒球员联合会，当他们的肖像被用于商业用途时，都会获得报酬。但邦兹相信如果单枪匹马甩开职棒球员联合会，他能赚更多钱。

　　没人知道邦兹出售自己的肖像权究竟获得了多少收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形象在最近几个月开始布满污点。一开始只是小道消息，随后人们开始发现邦兹在本垒打方面的成绩好于偷垒；显然他发胖了，灰狗变成了灰熊；几乎每次本垒打他都能把球打到场外，他已经成了一个奇迹。

　　人们开始怀疑，他为什么体重变化这么大；他怎么可能总是把球打到那么远的位置；他是否在服用合成类固醇——这种药有可能导致心脏病，甚至神经错乱。

　　但邦兹的拥趸们举出三个理由为他辩护。首先，棒球是一项需要球员能把握住时机的运动，如果没有绝佳的判断力和老练的感觉，再多肌肉也没意义；而邦兹之所以优秀并不是因为他足够强壮，而是来自他的智慧和技巧。第二，邦兹通过了所有的类固醇或者其他违禁药品的检查。在绝大多数运动中，检查结果呈阴性足以堵住怀疑者的嘴。但是，类固醇的研制发展水平永远领先于检测水平，只要你有钱，就能买到查不出来的类固醇药品。第三，随着对类固醇药品的了解日益增多，与类固醇药品相关的规定也在发生变化。如果邦兹在2000年服用了类固醇药品，但这些药品直到2004年才被列为违禁药品范围，对此该如何评判呢？由于我们现在对类固醇药物的了解仍然不多，我们无法明确指出这种药品对运动员的水平究竟有多大的影响，也无法明确指出这种药究竟能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这是一门仍未成熟的学科，而相应的法规也远没有到成熟的地步。

　　棒球爱好者中各色人等都有。有的球迷非常理性，他们把这项运动视为某种生活的隐喻；但有的球迷则没有这种智慧，他们去看棒球仅仅是因为他们喜欢这项运动，喜欢棒球场的社交生活。但是所有的球迷本能地觉察到巴里·邦兹欺骗了他们。

　　邦兹正是因为打出了全垒打才赢得了球迷、媒体和队友的尊敬。年轻球迷都渴望获得棒球明星们在棒球、棒球手套、棒球卡或者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上签名；但邦兹看他们的眼神总是充满了蔑视。父母们一直反对他们的孩子去找邦兹要签名，他们担心自己的孩子从他们的偶像嘴里听到最脏的语言。邦兹收到的球迷来信要用卡车装。他甚至专门请了工作人员检查邮件，查找球迷寄来的支票，但大多数球迷的来信还没拆开就丢掉了。

　　在大自然里，豺总是成群结队地跟在受伤或者生病的动物后面，直到它奄奄一息，然后豺就会一拥而上。媒体与巴里·邦兹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是豺和它的猎物。媒体耐心地等待将邦兹打倒的机会，能将一个成绩如此卓越的棒球明星打倒，能让很多人莫名地兴奋。

　　在邦兹的整个职业生涯中，他从来就没跟媒体亲近过。每次比赛结束后，依据惯例，都会有许多记者涌入邦兹的更衣室，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提问。他们永远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你怎么看你今天的表现？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场了，是受伤了吗？使用类固醇的传闻是不是影响了你的比赛……但邦兹从来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向提问者报以冷淡的目光，但有时候他甚至连冷淡的目光都懒得给。

　　棒球是一项强调团队合作的运动项目。一支不太有天分但有着良好协调能力的棒球队可以很轻易地打败一支球员更有天分但球员之间不能合作的棒球队。也许在邦兹看来，棒球是一项团体运动，但是除了他穿的队服，你很难找到他把自己视为团队的一员。

　　他的任务就是打出全垒打。他不会为了团队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他从来不参加球队的集体合影。只要不妨碍他，他就能忍受自己的队友。

　　最近，出版了两本关于邦兹的畅销书。杰夫·帕尔曼写的《爱我，恨我》把邦兹描绘成一个有着惊人天赋的自大狂。而马克·Mark Fainaru-Wada和兰斯·威廉姆斯写的《阴影笼罩下的比赛》则是一份调查报告，详细描述了湾区实验药物合作厂如何向身价千万的运动员提供高效的类固醇。

　　随着小道消息越传越盛，许多据信服用了类固醇的运动员都被要求到国会或者向大陪审团作证。邦兹曾被要求到一个大陪审团面前作证。

　　向大陪审团撒谎是会坐牢的。邦兹在作证前接受了精心的指导，但是那些怀疑他的人也同样进行了精心的准备。但《纽约邮报》仍然爆出邦兹即将因为向大陪审团撒谎而被起诉。但到目前为止，一切还只是传闻，邦兹并没有被控告。而且，邦兹通过了所有的类固醇检测。他一直声称自己是清白的。

　　当邦兹慢慢跑到本垒板以完成整个的本垒打时，投手从裁判手中拿到了一个新球。他想忘记刚才邦兹把他的投球击到了旧金山湾那一幕；他想屏蔽掉观众为刚才的本垒打发出的欢呼声。他心中思忖着，自己究竟是被棒球历史上最好的球员还是最不诚实的球员给打败了。他想起来一句古

罗马的格言：上者不义，恶甚(the corruption of the best is the worst)。

　　George Ford，现居旧金山。曾在斯坦福和哈佛接受教育，后从事自由撰稿职业达二十余年，主要关注国际政治和经济议题。他是旧金山巨人队的忠实拥趸。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